“父皇对他们的忌惮,由来已久,不是这一件小事引出来的。你想让他们明哲保身,那就是让他们放下手中的权利,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若是手中无权,只怕只能受制于人,情势只怕更为凶险。佳期心渐渐凉了下来,只能缓缓摇了摇头。
“说的不好听些,这件事情里,你本身就半分力也用不上。这是朝廷大事,与你们本就无关,你管的不是家事,而是闲事。堂堂怡亲王,若还需要你这个小孩子替他想事情吗?”
佳期被说的无地自容,只低了头辩解着:
“我只是担心毓哲妹妹。”
恒晅将自己杯中茶饮尽,只看着佳期不再说话。
见他就这样看着自己,佳期一愣,而后便如醍醐灌顶,全然明白过来——
毓哲已经相信透露皇帝要亲迎怡亲王的人已经找到,一切烦恼忧愁在庆欢告知她此事之后已经尽解。如今看来,思前想后、牵肠挂肚的人反而只有自己了。
佳期自嘲一笑,方才她还天真以为自以为想得通透,不想最痴的人竟是自己。
看着她解开的眉头,恒晅知道她已经想开,冲泡起了第三泡茶说:
“这三泡茶滋味尽不相同,要细饮慢品,缓缓体味,方能尝出茶之真味,得到茶之真趣。可现在对于郡主来说,也只有这第三泡茶最有滋味了。我说的是也不是?”
佳期莞尔:“我实在辜负了殿下的茶,却不敢辜负殿下的心意。多谢殿下今日开解。”
“你不是辜负了我的茶。”恒晅自己先品了一口,放下了茶盏,又将第三泡茶递给佳期道,“你是辜负了自己的茶。”
佳期含笑接过,闻香观色后细细品了一口,只余满口茶香。她看着这个自己陪伴了五年的堂兄,只觉得自己格局太小,更远没有他来的通透。或许,不是自己陪了她五年,而是这五年里,是他在陪着自己,教导着自己。
那一日,他告诉自己一切事情有他,不必担心。虽然不大明白他究竟是何意,但确确实实,有了他的提点,自己没来由的安心,前路漫漫,只求清明。
“你替毓哲郡主说了这样许多,怎么不多费费心想想自己的事?”
恒晅不疾不缓地收拾好茶具,忽然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徐徐开口说:
“我这几日总是听闻,容家那位世子和你走得很近。”
佳期本轻抿着茶,听汾阳王如此说,双眸微微闪动了一下,睫毛轻颤,只将目光埋在杯盏之中,不肯言语,只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恒晅静静地看着她,心中自然知晓是她故意回避此事。又见她隐在茶盏中的双靥已经微微映上了茶水的颜色,愈发明白了几分。
这个“妹妹”也算得上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她又何时有过这样小女儿情态,既然两下里都是有意的,他便也顾及着女孩子家的心思,未把话挑明,只温声说着:
“你生于皇家,许多事情都由不得你,可我只提醒一句话,这件事可以,也只能由你。”
佳期听得糊涂,也不好意思多问一句。汾阳王抿唇沉思片刻,终究又开了口:
“你替别人想得太多,替自己想得又太少,只能是你自己吃亏。若是得以遇上真心待你的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也不用顾忌太多。父皇早就准了容世子多多陪着然儿,现在又下了这样的旨意,为的不是旁人——
“是你。”
“你可明白?”
佳期咬着唇,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好像还是糊涂着,忆及那个人,只尽力笑着说自己知道该怎么做,让他不必替自己担心。
听她如此说,恒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起了身要亲送她回宫。才刚走了半程,佳期因怕他耽误了回府的时辰,便在一处巷口停住,欲辞了他自己回去,不在话下。
回到蕴珍宫时,毓哲还没有回来,佳期便先换了衣裳。又想着毓哲今天高兴,便打发人拿了银子到膳房,备了一桌小宴,以示庆贺。
待准备得差不多,佳期命人挪了贵妃椅,独自倚在园中,又烹了一盏梅花茶,不去想种种纷扰人事,十分惬意。口中不自觉地吟着。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可这园中的景致,又能鲜妍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