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帝最终赐了婚,为了使宋太师安心,当即下了口谕,旨意稍后再拟。众人对江怀璧又增加一分艳羡,毕竟在今日万寿节赐婚的,那可是无上荣耀。
江怀璧所能维持的,也不过是寻常的面色,笑容是半分勉强不出来,但是或许众人都习惯了她这个样子,也就没说什么,许多人趁着酒酣之际道了几句恭喜。江耀庭看着她,脑中竟已一片空白。
沈迟在长宁公主跟前,好不容易才脱身过来,满腹心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原来还在想若是某一天母亲真的要逼他成婚,怀璧该怎么办,如今看来她竟是先他一步。
面对着江耀庭,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道喜的话,搭着她肩的手异常放松,另一只手却垂下紧紧攥着,骨节都泛着白。
又过了片刻,景明帝借口说有些政事要处理先行离了席,江初霁随后也离开了,转身前看了一眼江怀璧,眸中却是没有半分欣喜之意。
皇帝离开后众人才能放得开,歌舞还在殿中演奏着,已有不少人起身去与交好的官员交谈起来,觥筹交错间俱是笑颜。江怀璧原本身边也是围了一些人,也都是一群起哄过来搭讪的,她找了个借口从人群中脱身出来,去了殿外。
沈迟一直注意着她,也跟了出来。
便看到她倚在墙边,整个人显得有些恍惚。心知她很少喝酒的,然而方才有些不能不喝,此刻该是有些难受。
他过去扶着她,发觉她手竟有些凉,便要去拉,谁知刚抓到便听到一串银铃声。
他猛地回过神来,转身发现来者正是那楼罗公主阿依慕。
沈迟愣了愣,还没开口询问,便看到她已经步子轻盈地跑过去,一把拉住江怀璧的手,低声说了一句:“哥哥,我知道你是女孩子哦……”
江怀璧猛然惊醒,面上的醉意荡然无存,迅速将手抽回去,全身都僵了僵,眸子里霎时带了冷意。
那眼神吓了阿依慕一跳,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身上带着的铃铛清脆地响了两声,随后才颤抖着声音说:“……哥哥,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一旁的沈迟也有些震惊,不知她是从哪里得知的,但是一时半会却也不能将她怎么样,只能往远站些,防止有人偷听。
谁知紧接着那百越国主竟也出来了。
阿依慕一看到奚寰,立马就将江怀璧的事情忘到了脑后,眉眼一弯,面上笑意粲然,踏着铃铛声就走过去。只有七岁智力的她天真烂漫,行至奚寰面前也只会扯他的袖子。
即便他不给她好脸色,却莫名觉得比江怀璧要好多了,也可能是同龄之间的默契。
然而奚寰显然不是来找她的。他依旧是默不作声将袖子抽回来,然后径直去找了江怀璧和沈迟。
他大概解释了一下,当年奚桥公主受到金太后迫害流落大齐,那是他的阿姐,即便不是一母所出,却也是百越王室仅存的子嗣了。他这三年一直在暗中查访,却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倒是知道了当初将信送到景明帝跟前的是江怀璧。
总归是不信她死了,奚桥在百越时便让金太后百般折磨,受尽了苦楚,去往大齐时身上还带着信物。他亏欠她的实在太多,如今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他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接回去。
两人听后俱是有些伤感,然而……
“百越国主,那封信我们的确是从奚桥公主手中拿到的。将信拿到的第二日,公主便已经被晋王杀害了。”
奚寰面色瞬间苍白,面上的悲痛瞬间代替了那些冰冷。原来如此,难怪他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竟还是没有善终,为什么……为什么!
他红了眼眶,“晋王,晋王是谁!我要杀了他,我要……”
“晋王谋逆,已被诛杀,百越国主节哀
。”
奚寰瞬间崩溃,连仪态都顾不上,脚下的步子一颤,靠着墙角坐下去,掩面而泣,与方才在大殿中那个冷面端庄的国主截然不同,仿佛真的是一个孩子了。
懵懵懂懂的阿依慕看到他哭,默默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居然发现他没有意料中那样冷冷地斥责她,眸子里是满怀的欢喜。
江怀璧也有些动容,想起来当初奚桥还是青楼花魁的那个规矩,似乎那一生都是幻影,风花雪月也都成了镜花水月,哪里还有什么希望。当时在晋州等了那么长时间,或许从一开始便知晓了最后的结局。只是那样一个颠沛流离的女子,到死也没能看到百越的安稳。
“阿姐她……她的尸骨在哪里?”奚寰嗓音有些哽咽。
江怀璧道:“或许……在晋州乱葬岗罢。”
又或许当时晋王已经让人将她的尸体随意扔在街角让狼狗啃了去。乱葬岗里常年都有死人扔过去,这都已经过了三年,找也都找不到了。
奚寰更为失落,眸光暗沉,“阿姐会弹琴,会唱歌,会跳舞,她什么都会,父王还在时她是百越的明珠。可是自从金氏上位以后便再没展过笑颜了……”
他长叹了一声站起身来,面上掩去悲伤,缓缓朝殿内走去,身后的阿依慕紧紧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