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公文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迷迷糊糊的,眼皮颤了颤便沉沉睡到了书案上。
朦朦胧胧间又想起一件旧事。
“你不是看不惯江家么?想做什么尽管放开手做,后面有我呢。我的条件只有一个……便是给我盯紧江家。有什么风吹草动直接联系我便是。”
“不过是个郎中便萎靡不振了?这里面的大起大落你看过了多少,没有将你直接罢免为庶民,你就还有希望……往上爬都不算本事,能在往上爬的同时将他们都踩在脚下才算本事!”
“你自以为看清君心,其实不然。帝王与帝王是不一样的,如今龙椅上坐的,与先帝可不是一个人,你要是再这么迂腐下去,京城你都呆不住。”
“你放心,你总有一天会回去的,如今要做的,便是按兵不动。你那些无关紧要折子都退回来,且让他们再猖狂几日。”
“待我登上宝座之日,便是你扬眉吐气之时,高官厚禄任你选!”
……
他忽然从梦中惊醒,一睁眼房中仍旧空荡,额上竟生了一层汗,外面风一吹浑身瑟瑟发抖。忽然觉得唇角有些干涩,要端起一旁的茶水,手一碰竟没拿稳,茶杯“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四溅的茶水让他觉得身上有些凉。
他甚至都不知道背后那人是谁,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做了棋子。
但也可看出那人势力必定非常强大。
心中正犹豫不定,却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惊呼一声。他心里烦得很,正要朝外怒吼,却听到乳母的哭声。
“小公子落水了!小公子落水了!”
董应贤一急,忙起身要出去,谁知走到门外的时候脚下没看路,没防备被绊了一下,只觉脚腕钻心的痛楚传来,两眼一黑也不省人事。
董府这些日子一直消沉,此时老的小的又都出了事,算是更乱了。
董应贤的事情很快传了出去,原来看不惯他的人都只当作茶余饭后的笑点,时不时拿出来嘲讽一番。自从景明帝警告过以后,董应贤原来手下的那些官员再没上过书,忽然都安静了下来。
而前些日子热议的革州旱灾,如今不但更严重,且紧接着难民都开始往外逃窜,地方官一连上了多封奏折,革州如今民不聊生,难民四处逃窜,自秦地往中原诸地逃亡的流民日渐增多。
景明帝也有些不解,眼看着户部拨出的银两也不少,而据革州官员的说法,也都的确用到实处了,怎么就不见效果呢。
“难不成下面还有人贪污谎报?朕已消减了革州一带的赋税,按理来说应该有所缓解。朕听说革州已设了粥棚之类的,粮食该发放的也都发放了,流民人数不该逐日增多才是。”
他扫视了下首一众官员,皆是垂首苦思,心道是不是该再多派几个钦差去革州看看情况,前面已经派过了然而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效果。
此言一出下面立刻有御史建议先查一查户部,毕竟赈灾拨款这件事是户部管的,下面出了事即便户部不知道也有视察之责。
然而现下当务之急的事是先找到解决的办法。
“陛下,去岁秦地粮食大丰收,粮价却不见有多大变更,是以革州一带农民种地积极性大幅提高,都指望着今年丰收呢。今年却又遭此灾害,损失自然要比往年要大。然而臣听闻革州并未设有常平仓,灾年卖出,丰年买入本就合情合理,自汉代以来就起着平抑粮价的作用。是以这隐患实则早就有了,若一连多年风调雨顺倒看不出来,一旦有旱魃洪涝灾害所有的弊端便都显现出来了。”
景明帝皱了皱眉,常平仓并非各州各县都设有,本是想着革州并不大,邻州也可救济些,却不想如今偏偏是这里出了事,如今周围州县也都相继遭难,自顾不暇,自然是无法顾及革州。
“那预备仓呢?”预备仓的重要性自不必说,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赈灾,此刻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户部侍郎暗暗抹了把汗,战战兢兢回道:“按照一县方圆百里的标准,存粮应为五万石,然而即便是丰年,也达不到这个标准,三千石都顶天了。革州地方官失职,去年粮仓被劫,只找到罪魁祸首却并未追回被劫的粮食,仓中便已经不充实了。又加今年旱灾时放出一些,如今,如今……”
听他忽然支吾其词,景明帝有些不耐烦,“说!”
户部侍郎浑身一抖,扑通一声之间跪倒在地:“……守仓人看管不力,有人夜半引火烧粮仓,几万石粮食已经所剩无几!预备仓如今形同虚设。”
景明帝心里一沉,手边的镇纸直接砸了过去,户部侍郎不敢躲,额头被砸得生疼,即便头有些发晕也还得跪好。
他将手中的笔放下,左手暗暗握拳按到桌子上,过了半晌缓了缓心中的怒火才又问:“户部不是说国库充足么?自别地调过去如何?”
新上任不久的户部尚书上前答:“禀陛下,革州附近已暂无余粮可调,如今粮食丰裕之地唯有中原和江南。中原至革州必得走陆路,然而陆路要慢得多,江南一带北上走水路原本是快的,然而运河有一段正在清淤,阻断路途,也只能走陆路。如此一来,耗时间自然要多。”
一旁立刻有官员冷笑一声,颇不赞同:“照尚书大人这么说,这慢还有理了?我可是听说这粮食运到一地便要按例孝敬一些,这只怕是到了秦地也都所剩无几了吧。”
另一位也附和发难:“且如今革州被困,所有人注意力自然在革州。臣听说附近的几个州县均有粮商哄抬粮价。如此一来不仅革州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连相邻的几个州都要受到影响,时间长了不就乱起来了。”
户部尚书额上已沁出汗来,连头都不敢抬。他新上任便出了这样的事,无论此时与他是否有关,他都是要受到连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