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愿意。这世道里女子活的也不容易,倒不如男子风流世间,恣意些。”
沈迟挑眉,“我可没觉得你有多开心。”
江怀璧便沉默了。
沈迟觉得心中有些闷闷的,是何种滋味又说不出来。即便他知道了江怀璧的身份,这一路上也再没看到过她与往常有什么不同,未曾露出过半分女儿姿态来。若非知晓了,还当她是同行的兄弟一样。
可如今相处不还是如同兄弟一样么。他不说,她也不怯。
只是方才看她落泪,他才恍然有那么一瞬,觉得原来她的心也是可以软到落泪的。然而说出来的话却仍旧是没有半分留情,她的心他真的是很难懂。
江怀璧默默起了身,绕过桌子往外走,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存在一般,不知何时那双眼里要溢出来的水又仿佛逐渐被渗下去一般,又渐渐深起来,只是相较于从前到底是有些细微的不同。
沈迟似乎感觉到了,又似乎没有感觉到。
待要细思时看到江怀璧已至门口,他竟忽然慌了一瞬,急声唤住她,好像她一踏出这门便不会再回来了一般。
“你要做什么去?喝了口水咳声才缓了一些,你这一出门便又要加重了。你有什么事告诉我,我替你去……”
他声音有些急,急到连江怀璧都以为是有多重要的事情,步子猛的一顿然后回过身来。
想了想只暗暗叹了口气又走回来,“没什么事,我就是想看看雨停了没,……若现在出发,应该能赶在天色黑之前赶回去,也不必再在外过夜了。”
“现在倒是不怕江尚书担心了?”
江怀璧眸子低了低,“小事,无妨。”
沈迟便知道方才的话她放在心上了,虽然嘴上还犟着,但明显态度变了不少。不由得有些得意,她总算也能听进去他说的话了,之前相处可是满满的敌意和防备。
江怀璧环顾房内还在思忖着,“木樨方才去买了些厚衣,木槿去跟着大夫取药大约也不会用太长时间,回京的时候……”
“我陪你。”沈迟忽然打断她,冷不丁冒出一句。
江怀璧愣了愣。
房中忽然静止了一瞬,任何声音都听不到了,甚至于连外面方才不时都要响两声的风铃也都安安静静的。微雨总算停了,连房檐上滴答的滴水声也都听不见了。倒是有雨点沿着窗棂滑下来,行出一条深深浅浅的水迹。
沈迟喉头微哽,顿了顿又重复了一次,“没人陪着你,那你先将就一下我罢。左右以后也是要同行的,携手一起走,也好照应。你若没有什么与我同甘,共苦也是愿意的。”
说罢还暗暗思忖片刻,一字一句又在心里念了一遍,的确是没有哪一句是不该说的。遂抬眼看向江怀璧,心中竟有些莫名紧张。
她不说话。他便又在心中想了想,的确是女子没错的,那自己如若该动心,也该是没错的。
只是她的路,从来都是不同的。更艰难,也可能没有结果,他也知道。
从前知道是翩翩男儿郎,心中只觉怜悯同情,满心都是结义知己;如今知晓为娇娇女儿身,倒是不由得生了别样的希冀。
便看到江怀璧眼睫微动了动,斟酌了片刻却只道:“我不知道我能走多远。沈世子,你是要比我远的,无需与我纠缠在一起。”若真的有了那一天,她希望不会牵连到任何一个人。
沈迟似是知晓她的意思,向她靠近几步回了一句:“无论多久我都能陪。我若风光了,便护你一路平稳;我若落魄了,便是跟在你后头撑伞端茶也可以的。”
回答他的是最想听到而又最不想听到的,沉默。
沉默便也成了欢喜。多一刻沉默便多一分欢喜。
窗外风又起,远处檐角有风铃声清越琳琅,将所有思绪拉回。
无论江怀璧答不答,结果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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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后,江怀璧怀念起这个场景,才知彼时的她其实心跳得比往常急些,目光里有深深浅浅的,从未有过的光影闪烁,却绝不是窗外的光亮。
却已有太多年的积雪覆上心底,那道光,那份热还远远不够,然而这一次却足以令她于深不见底的渊壑里看到所有救赎的开端。
作者有话要说:(-^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