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耀庭怔住。方文知绕了这么多圈,算计这么多,就是为了一个所谓的“杀母之仇”,但是方恭不知道么?杨氏怎么死的,方恭也不知道么,或者说他知道,但是儿子暗中做那么多,他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看出来?
“慎机,你说……这件事到底是江家吃了亏,受了冤枉,朕要不要替你做个主,让大理寺查一查?”
江耀庭还有些糊涂,今日景明帝说话到处都是哑谜,他总觉得有些事情他被蒙在鼓里。
“爱卿回去好好想想吧,此事牵连周家,草草了结朕也没法给怀恩交代,方家自己都先乱得很。朕把这件事交给你,三天时间后给朕答复。”
江耀庭不明所以,但景明帝口谕都下了,他也只能先领旨。直到出了宫门,还是觉得一团乱麻。
这种判案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来,景明帝既然说让他解决,那一定跟他有莫大的关系。
既然他不知情,那便是怀璧之情了。这孩子,究竟瞒了他多少事情。
才出宫门,江耀庭正要上轿子,便见一袭飞鱼服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刘无端从侧门出来,出声请他留步。
“刘指挥可是有圣意传达?”
刘无端黝黑的面庞上时刻都透露着严肃,拱手一礼后尽量使用最低沉的声音道:“陛下让下官传达一句慰问。”
江耀庭微怔,如今是慰问什么?
“江夫人诰命之身,实为朝廷命妇之表率,乍然离世,陛下深感惋惜,但当时因政务繁忙无暇顾及,如今迟来一句问候,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江耀庭觉得今日自己的大脑已经不够用了,一直跟不上。
江夫人,他的妻子,已经去世将近两月,如今再一次提起竟然是从景明帝口中说出来。
刘无端说完便告退了,留下江耀庭一人怔怔地站在风中。
高大的宫门缓缓合上,来自身后的一阵风陡然吹醒了他。
陛下他,查到夫人的事情了?
还是查到了,便知道瞒不了多久。
“老爷,咱们该回了。姑娘说给您准备了您最爱吃的蟹酿橙呢!”
江耀庭身体僵了僵,缓缓转过身来,在风中长长叹了口气,“回罢。”
景明帝没有直接跟他挑明了说,已经给足了他面子,此番派给他莫说不在本职之内,便是以这个条件不论其他直接问罪都在情理之中。景明帝到底还是给他留了条后路,但是,以后如何,尚且未知。
他说锦衣卫怎么会轻易被人收买,若非景明帝亲下命令,这桩囫囵事怎么会一直糊涂至今?
头一回当判官,这案子可得仔细判着。
一路上思忖良久,决定这事情还是暂时先不告诉怀璧了,免得那孩子又该多想,百越那事既然都应了沈迟,也就收不回来了。沈迟心思缜密,自然也知此事若真的公之于众,于江家名声大有损害,到时便是景明帝也救不了他了。
前些日子听说沈迟也跟着去了,他还觉着两人一路行走怀璧定是有诸多不便,如今看来,沈迟还是跟着比较好,怀璧一路谨慎些,总比全然不知要好。
百越一事若真发生了,一堆事务还是要落到他头上,那条件应了便应了吧。自入仕以来一直兢兢业业,除了去年怀璧秋闱的事情,从未以权谋私,如今仍旧是为了她,便再赌一次吧。
一入门便是江初霁喜气盈盈地迎上来,学了那么些日子的规矩,也就只有人前还矜持些,私下里仍旧是老样子。
江耀庭先笑着开了口:“阿霁做了蟹酿橙?这次可是亲手做的?再像上一次放多了盐,爹爹可不吃。”
江初霁笑意半点未减,娇嗔带怒:“爹爹就那么信不过我,这次我跟厨娘好好学了,味道一定不让爹爹失望。”
“那也得让爹爹去换了衣服再来吃。”
江初霁却是等不得,拉着他沉重的朝服袖子就往桌边走,推搡着他坐下然后打开食盒,一面往桌子上端一面道:“哎呀等爹爹换完菜都凉了,变味儿了可就不好吃了。这可是女儿对您的一片孝心,您可得好好尝尝。”
橙子和螃蟹可都是她千辛万苦才寻来的。橙子这个时节少见,好在前几日懿欢告诉她南方有的地方夏橙熟得早,多方辗转才取到。螃蟹本产于南方,北方虽然也有,但味道却是有些区别,江初霁特地寻了南方的品种,便是为了那种南方的味道。
江耀庭摇头笑着夹起一块,入口的那一瞬间,味道相较于之前那一次好太多自不必提,只是这一次却更为特别。
他瞬间觉得眼眶都有些湿润,看着江初霁灿烂的笑容心一下子就软了。
江初霁用心便用心在南方味道了。取材千挑万选,特意找了个南方来的厨娘教她,味道与北方差别甚大。
江耀庭吃出来的,不仅是江南沅州的风雅,更多的是那一年,庄氏过门后亲自为他做的,也是后来多次为他端上的一碟蟹酿橙。
这个小小的爱好,怕是江初霁偷偷观察到的吧。至最后这几年,庄氏与他关系渐渐疏远后,已经再没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