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的老人和小小的孩子别说个座位了,就连个扶着的地方都没找到。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路似乎特别的顺。一路上司机把车开得像是要飞起来似的。
那祖孙俩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挤在人群里,真可以说是跟着惯性一会向前踉跄一会向后踉跄了。
要不是事先小丫头跟我说了那些话,我是真的不会继续这么看下去的。
不管是人性里的那份残忍还是不忍,都会是我扭过头,对这一幕视而不见的动力。
那辆公交车以极少出现的速度疾驰着,也是怪事,路上连个红灯都没碰到,几乎算得上是一路畅通无阻。
而看看小丫头那满脸的凝重和那祖孙俩摇晃着的身影,这一路的畅通无阻,似乎都是带着悲哀和愤恨的。
眼见着下一个路口,红灯变黄变绿,在我们所乘的这辆公交车到达的瞬间,又开始从绿色变成成了黄色。
一般这个时候司机都会慢下来,停下等下一个绿灯。可不知怎的,这司机好像着了魔似的,非在这个绿灯过去不可。
车厢里移动电视的声音覆盖了其它音调,窗外闷热,车厢里却冷得异常。
我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冷气出口,又扭头看了看小丫头,最后把目光重新笼聚在了那祖孙俩的身上。
车窗内外,这个瞬间仿佛都成了电影中的慢镜头。
不知道司机是猛的想起了不该闯红灯还是什么,那一脚刹车,弄得所有人都跟着向前扑了过去,然后又是猛的向后。
坐着的几乎都脑袋在前面的椅背上磕了一下,后背又和自己的椅背来了个亲密接触;站着扶的稳的则抱着扶杆扶手的几乎是转了个圈;没地方扶的,则直接坐在了地上。
车里一片混乱,骂爹骂娘骂祖宗的声音此次比附。
司机这才反应过来,一个劲儿的跟车里的人说着抱歉的话,稳了稳神,等着绿灯再次亮了起来才启动了车子。
好像什么都平静了下来,除了我满目的鲜红,其它的都平静了下来。
那祖孙俩,没地方扶没地方靠的祖孙俩,就在刚刚车子猛的摇晃的瞬间从我的眼前消失掉了。再次出现时,他们一个躺在我的脚边,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一个头磕在了司机旁边的扶杆上,鲜血淋漓。
“小男孩儿本来是被爷爷抓着的,可那时候车子的惯性太大,老人也没地方扶,一个没拉住,就是生死相别了。”小丫头木然的看着周遭的人群,嘴角带着冷笑,“小男孩儿被旁边那个女人的包刮了一下,直接坐到了地上。旁边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么小的孩子,再加上都被那一下吓得不行,慌乱中,都数不清有多少只脚从那孩子身上踩了过去又踩回来。”
“老人死的还算痛快点。”说着,小丫头扭头看向前面,“先磕到了前面的扶杆上,然后又被惯性带着磕在了旁边的另一根扶杆上。不过,其实第二次被磕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
我觉得冷,极其的冷。比三九天儿寒风刺骨还要冷上百倍。
“那天,司机想赶前一个绿灯过去,却正好赶上右边有车闯红灯。一脚急刹车,前面确实没撞上,车里……”
我想说些什么,却张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小丫头扭头看向我,“说这件事其实是司机的责任,对么?”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司机确实有责任。可他们呢?”小丫头用刀子般的目光把那些坐在老幼病残孕专席上的人都看了一遍,“难道他们就没有责任吗?!如果,他们谁肯抬起他们那尊贵的屁股,把位置让给那祖孙俩,这件事就有80%的机会避免掉!”
小丫头的话我听着,我无法反驳。
“好吧,就算是这些都只是意外,我们不该责备除了制造这起事故的司机之外的任何人,”小丫头的脸色变了几变,再次开口的时候,那尖锐的嗓音和惟妙惟肖的模仿,让我觉得自己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你说这祖孙俩死的多他妈的缺德。这天儿不在家老实呆着,往出跑什么劲啊!出事了吧?你说你要死要出事,去别的地方出去啊,这么一闹腾,我这个月的奖金又没了……’”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仿佛真的置身在发生事故那天的这趟车上一样。
眼前的一切被老人的血覆盖着,小男孩儿瞪着的眼睛里已经没了那灵动的神色,四周一片嘈杂,但就是没有人肯上前去看一下老人和小男孩儿的伤势。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好像真的听到了那女人刻薄自私的声音,好像真的看到了她那张惹人厌恶的脸。
颤栗着旁观。
我觉得自己内心的防线就要被什么突破,似乎,就在那一瞬间,我终于理解了小丫头从那时开始到现在所做的一切。
“一群人围着司机,强硬的让他打开了车门。”小丫头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我的那双眼睛里,布满的是对现实的绝望,“在警察和救护车过来之前,几乎都跑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