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挂在雪斛院中倒也合情合理,难怪封弦也未曾质疑。
喻识又瞅了两眼那精致风铃,问道:“那你还在瞧什么?”
陶颂将风铃递给他:“你看看这纹样,眼熟么?”
喻识仔细瞧去,小巧铃身上覆满了曲折线条,活灵活现地勾出一个类似火焰的形状。陶颂用手扣了扣,花纹上现出隐隐亮光,原来还是个符咒印记。
喻识在脑中将熟悉门派过了一遭儿,又凝神想了片刻,道:“我对不上号,众仙门中似乎没有哪一家有过这种安神符咒。是新进的门派么?”
陶颂也摇了摇头:“我瞧着眼熟,但也记不起来。”又看向喻识:“我原以为这和噬婴术有关,才给你看一眼。难不成没关系?”
喻识将先前记忆从脑子里挖出来,思前想后,确信这并非魔修邪术。
夜色愈发深沉,雨滴砸在阶下密密麻麻的小水坑中,漾出层层水纹。
喻识一袭青衫,萧萧肃肃,单薄身姿立在廊下,琉璃盏素淡的灯影映在他面容上,勾出一副清秀文弱的眉眼。
他正专注地盯着手上风铃,澄澈的眸子中划过些微疑惑。
陶颂于一旁从他白皙的指尖,瞄到他乌亮的眼眸,怔怔瞧了片刻,一时心下忽生了几分恍惚。
天地间里雨声匝地,陶颂于此时不合时宜地想起,初见心上人时,那人似乎就像是这副出尘的样子。
那夜庭院中遍布断肢残垣,四下鲜血淋漓,那人一剑劈开翻卷缭绕的恶灵怨气,踏着清冽的月色落入院中。
素素月华映了他一身,白裳笼清辉,皎然高华,整个人恍若方出岫的一抹轻盈云烟。
那时陶颂自满心惊惧中抬起头,还以为自己瞧见了哪位踏入凡世的谪仙。
此时此刻想来,大抵日后百余年间的一往情深,自这一眼便开始了。
陶颂攥着佩剑,一腔肺腑间百感交集,还未收回怅然酸涩的心思,却猛然对上了喻识疑惑的眼神。
喻识蹙了蹙眉:“你盯着我看什么?”
陶颂心下突然一慌,慌了一会儿也不明白在慌些什么,强自平了平心绪,正打算随便扯个由头搪塞过去,瞥见喻识墨染的眼眸,却咽下了话头,鬼使神差般地扯了扯嘴角,笑道:“你很像我的那个心上人。”
喻识一怔,倒不知道如何应这个话了。
陶颂微微垂了眼眸,又笑了笑:“说来看上去也不甚相似,但总是让我无端地想到他。”
喻识敏锐地觉察到他语气间深深掩藏的落寞,又想起他那晚哀痛的神色,斟酌片刻,小心问道:“你心上人,现下在哪儿?”
“死了。”陶颂语气平静,心中却一片冰凉,说出一个字,就扯得四肢百骸一阵阵钝痛,“早就死得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
喻识张了张口,虽然有些意料之中,却也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素来不会安慰人,想了半日,只得道:“你这么惦记他,想必是个极好的人吧。”
陶颂低头摩挲着山月剑,默了一会儿,方轻声道:“那人是这天底下头一号的大骗子,哄得我喜欢了他这么多年,自己却说死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