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林诤言偏头躲开时长安的手,低声说:“我不需要你这样关心我。虽然……很感谢……但是请别再管我的事了。”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林诤言的声音里带了明显的颤抖。
“啧,熊孩子。”时长安站起身,心头的烦躁感愈盛。
“现在,下线,改设置。”他尽量把声音放柔和,但语气却依旧强硬。
林诤言咬了咬牙,重复道:“你别管我。”
“我要不是重视你,还管你死活?”时长安气笑了:“你这样自虐,你家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林诤言突地颤抖了一下,死死盯着时长安的眼睛。
时长安这时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越界了。
这里毕竟是游戏,就算再看不惯林诤言的做法,他也没有立场用这种强硬的语气教导他,更没有必要提起对方现实中的家人。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抱歉,是我过分了。”
林诤言却反倒不说话了。
他背靠着床头,缓缓蜷起双腿,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将自己的脸庞埋进臂弯。
他来到这里十几天,一直在避免思及家人。
却没想到在这一刻,他逃避许久的事情被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提了起来。
简直猝不及防。
那个世界的家人……他永远、永远也见不到了。
林诤言死死咬着牙关,手指紧紧抓着胳膊,试图借助这种疼痛来缓解自己心中喷薄而出的绝望。
想要恸哭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林诤言就这样把自己抱成一团,哑着嗓子低吼了出来。
时长安愣住。
这是……什么个情况?
游戏内虽然没有对泪水的模拟,但情之所至,身体的反应还是被强烈地表达了出来。
林诤言的呼吸变得急促且散乱,时不时地哽咽片刻,胸腔中泛起隐隐的疼痛。无法控制的呜咽从他的喉中溢出,更显得支离破碎。
时长安叹了口气。
他在林诤言身边坐下,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抱住,轻轻拍打着林诤言的后背。
他不知道林诤言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么强烈的情绪,但很显然现在并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他只需要陪着林诤言,在他需要安慰的时候紧紧抱着他就好了。
林诤言的整个身躯都在颤抖,两人的体温隔着薄薄的织物互相传递,肢体相触的感觉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这种温度是令人贪恋的。
林诤言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希望——他还能真的触碰到这种温暖。
潜意识里,一直有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在告诉他,时长安是值得信任、值得依靠的。
虽然,林诤言其实一直有些埋怨时长安的自作主张和用尽手段,但此时此刻,被破开了自我保护壳的林诤言,很想遵从他不知从何而来的这股潜意识,以及对时长安那种奇异熟悉感……放任自己的情绪,让它尽数宣泄出来。
他侧过身猛地抱住时长安,紧紧收束双臂,仿佛要把自己嵌进对方的身体似的。
他把脸埋进时长安的胸膛,放肆地失声痛哭。
时长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让林诤言趴伏在自己肩上,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略作安慰。
这孩子恐怕是真的有什么苦衷。
哭成这样,让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他当初设计把这孩子卷入游戏里的纷争,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过了许久,林诤言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他的呼吸还没有调整过来,但理智已经渐渐回归,开始感到害臊了——他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会做出扑进别人怀里哭唧唧的事情,简直太过羞耻。
可是他的呼吸现在还偶尔一抽一抽的,实在是不想抬起头去面对时长安的戏谑。
时长安也没有催促,继续抱着林诤言,任由他躲在自己怀里。
直到呼吸平静下来,林诤言才将时长安推开,坐正身体。
半晌,他讷讷道:“我该回家了。”
时长安手臂环绕着林诤言的肩头,闻言轻笑道:“好,我送你回去。”
林诤言却没有行动。
他又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我……没有家人了。以后……也不会有了。”
时长安再一次愣住。
片刻,他掩下眼中的懊恼,柔声道:“对不起。”
两人间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这种沉默让时长安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窒息。
过了许久,林诤言却忽然轻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极低,他唇角的笑意也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时长安敏锐地捕捉到了。
林诤言道:“时长安,谢谢你。”
时长安:“我该向你道歉的。是我把你卷进来,你才会被雷神针对。”
林诤言摇了摇头,看向时长安的眼睛,道:“我……”
一个音节落,突然间,床铺上的人影刹那消失。
床垫失去了压力,缓缓弹回,仅剩微微褶皱的床单,反射着屋内橘黄的灯光。
林诤言……竟突然下线了。
一声细细的机械报时响起:
“星痕时间,二十二点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