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纪桓一边抚着心爱的马,一边看着渭水边成群的美人,正在惬意,猛地被这突兀的声音打断也是吃了一惊。他回头一看,正是阴魂不散的常山王。
自从上次他被赵承从临云阁里“捉了奸”,就莫名其妙地总有些气短。而赵承逮着他那句“下不为例”不放,每每正大光明地管东管西,弄得纪桓正经跟朋友吃顿饭都畏首畏尾,更别提喝花酒了。
这小孩怎么比他父亲还难缠!
纪桓一晃神的工夫,常山王已经来到了他面前。他的目光越过纪桓,落在他身后那个乳母的怀里,问道:“那是如意吗?”
当年贞阳侯纪延年薨,十四岁的赵承再无庇佑之人,纪桓一夜间长大成人,艰难地将少年护在自己并不丰满的羽翼之下。他们相依为命的那几年里,纪桓殚精竭虑,而如意可以说是赵承一手带大的。就算他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没有谁能在他心里越过如意去。
纪桓可不知道赵承看见他昔日的重臣亲信重新变成一个小婴儿后心中泛滥的父爱,只为这烦人的少年竟然连自己儿子的乳名都打探到了而感到头疼。他警惕地看了赵承一眼,只好无奈地开口道:“大王,这是犬子纪由。”
“唔。”赵承点了点头,满心欢喜地把孩子抱过来,姿势居然比纪桓这正经父亲还像模像样。虽然现在看起来很乖,不过赵承深觉自己当年至少一半的白发都是因为这孩子长出来的,念及此,赵承恶趣味爆发,报复性地又捏了捏如意的脸。
赵承知道,纪由最讨厌别人碰他的脸。
果然,如意顿时大声哭了起来。
乳母见小公子落在这两个恶魔手里,心疼不已。可这少年一看就是贵人,连公子都对他毕恭毕敬,她又敢说什么呢?
赵承暼了她一眼,深觉他们“一家人”之间突兀出现的乳母实在多余,便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道:“你平时也辛苦了,难得上巳节,便自去休息吧。”
纪桓抽了抽嘴角,终于,他们家最后一个能管事的,也被这尊瘟神给赶走了。
紧接着,赵承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然后脸上神色变换,最终定格在了“锅底”上。他的眉头拧成一簇,托着如意的两只手僵硬地呈爪状,缓缓把如意抱离自己身前。
纪桓往他胸前一看,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心中无比畅快。这一个来月的憋闷终于大仇得报——他的宝贝儿子尿了这可恶的常山王一身。
赵承狠狠瞪了如意一眼,如意则含着手指,不屑地转过头去。纪桓憋着笑抱回儿子,以免这小心眼的常山王一个不高兴真跟孩子计较。他轻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充满歉意,可说出口的却是:“如意还小,并不认得大王,您就不要跟他一般计较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算计较了!赵承气结,被这小混蛋尿了一身,自己还不能瞪他两眼了?!他就知道,这对父子就是他命定的冤家,专程来跟他作对的!
赵承恶狠狠地瞪着如今变得一点也不可爱的纪桓,后者则眼神飘忽,就是不看他。正在这时,纪桓怀里的如意难过地扭动着,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声。
纪桓手足无措地傻了眼,而赵承也没好到哪去。他当年带纪由的时候,纪由已经能懂道理了,可不是如今这六亲不认的小混蛋。纪桓谴责地看了赵承一眼,似乎在说,你把乳母放走了,现在可怎么办?
……就好像几个时辰前,他没有干类似的蠢事一样。
正在这时,一个宫人打扮的女子款款走到赵承近前,深施了一礼,缓声道:“见过大王。公主车驾刚好在附近,欲请大王一叙。”说罢她意有所指地往桃林边瞟了一眼。
纪桓顺着她的目光远远望去,只见那里停了几辆车,其中装饰得最华丽舒适的,正是他长姊乐陵公主年轻时最喜欢的车。赵承眼睛一亮,闪烁起怀恋的光芒。
一只莹白如玉的手随着缓缓被推开的车门出现在众人眼前,紧接着,四名美貌侍女从车中出来,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扶出一名华服女子。
“大姊!”赵承轻呼了一声。纪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这语气包含的情绪太过浓烈了些。
幸好乐陵公主没有听出端倪。那是个再温婉不过的女子,她的美丽没有丝毫侵略性,只会让周围的人都觉得如沐春风。公主嗔怪地看了常山王一眼,然后就被哭闹不止的如意吸引了目光。她看了低首敛衽的纪桓一眼,柔声道:“卿把孩子给韩卿照看吧,你们也太胡闹了,出门怎么不带傅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