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袋子折成那种方片打了?玩,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拿收集里面送的卡。三国卡,水浒卡,无良的资本家,变着花样从小孩兜里抢钱!偏偏那时候我们最吃这一套,我几?乎所有的零花钱几乎都砸里面了。”
程鸣晃着手里一张刚刚从袋子里掏出来的卡,左右晃了?两下,说:“没想到他们现在还用这一招来骗小孩,一代一代的,连点长进都没有。不过?卡质量倒是升级了,你看这图案是立体的。”
鹿呦呦将他推开,说:“所以你只是想要包装和卡,可是面丢了?又觉得可惜,所以就让我来帮你处理这些垃圾的?”
程鸣笑着去捏她塞得满满的腮帮子,说:“什么垃圾啊,味道好着呢,挺多孩子都爱吃。你有时候想吃还没有呢,毕竟我身边那么多小女孩,也不是每次都轮得到你的。”
鹿呦呦听得一怔,张嘴忘了?嚼,含糊道:“就是跟你一道扮爸爸妈妈的那帮小女孩吧,一包面夺走人初吻,你这生意做得精啊!”
醋坛子摇摇欲坠,程鸣连忙扶稳了?,说:“你吃着喝着,别噎了。”
鹿呦呦却忽然停下步子。
程鸣求饶:“什么都行,别赖着不走好不好?这儿都是孩子,人来人往的……”
鹿呦呦说:“不跟你闹了。”指了?指正过的一条巷子,问:“就是这儿吧?”
她被拐走的那条巷子,就是这儿吧。
时光荏苒,地点多有变化,程鸣也是依靠道路旁的一个上了?年纪的黝黑电线杆才认出就是那个巷子口。
那是他们每晚回家约定见面的标志,拉钩订好谁若不来,便一直不走。她小时乖巧,从不拖拉,一到放学就准时赶来。
他则磨磨蹭蹭,有时跟同学斗两张卡,想起回家的时候天色已晚。她总安静等在原地,有时不见人影,故意放重两下脚步,她就从墙后跳出来,说:“喵。”
她不见之后,他再也没有哪次误过回家的时间,可电线杆下那个小小瘦弱的身影,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他每每跺着脚路过,盼望着从里窜出那个猫一般的女孩,却也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终于在失约的一日傍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记忆里共存的那个巷子已是面目全非,一侧的学校围墙重新加固过,顶上安着无数闪亮的碎玻璃片,另一侧则重起了高大的楼房,无数扇窗户像一只只眼睛。
当年一意孤行跑来的目的已久远得无法考证,大约是想在离开前看一看学校,大约是想重新走一走他们日日走过?的路……
又或者,只是命运的一只手推她到了这条小巷,一个摔跤,一个意外,她就真的离开了?这个地方,离开了?程鸣,和曾经温暖的,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
程鸣捏了捏她肩膀,问:“还好吧,眼睛没觉得酸吧?”
鹿呦呦吸着糖水已尽,此时唯余冰块的袋子,说:“还好,没有腮帮子酸。”
儿时觉得漫长无边的小巷,今天走走,居然十分的短。
没过多一会儿,鹿呦呦便从头走至结尾,印象里已经穷途末路的郊外如今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政府早几年大举拆迁,大批的人被安置到附近,起初怨声载道。然而谁也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不入眼的地方如今繁华无比。
程鸣指着对面小区的名字说:“我们原来住的房子被拆后,就被分到了这里。住了没多久发现,你妈妈一家也赶上了?那一波,跟我们做了?几?年的邻居。”
鹿呦呦看着对面高大的门脸,一时间居然生出几分畏惧。
程鸣问:“想不想一道进去先看看你妈妈?如果觉得别扭,看看我家也行,告诉过?你的,那张床我们没扔,你的东西也都还在。”
鹿呦呦想了一想,说:“走吧。”
关于妈妈,鹿呦呦的记忆其实并不算多。
她自小就经历父母的离异,与在各家流转寄养的刻骨铭心不同,这两位最?该亲近的家长,始终在她的生命里缺席。
最?深的印象大概是她带着新生的儿子前来看她的那一天,她体态丰腴,皮肤白皙,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像两团挤在一起的雪球。
她正忙着给孩子喂奶,用力甩匀了?奶瓶里乳白的汁液,看到一边眼巴巴瞅着的鹿呦呦时,她问:“想喝吗?”
鹿呦呦踮脚再看了?看那奶瓶,咽了下口水,点头。
她良心发现一般的从随身带的奶粉袋里,用指甲舀出一小簇,说:“小囡,张嘴。”
鹿呦呦张嘴,妈妈将手伸进来,指甲磕到她牙齿,她因而往上仰了仰头,舌尖触到一点干干的奶粉,还没拿唾液洇湿就不见踪影。
妈妈告诉她:“咂出点味就行,这是弟弟的口粮,贵着呢!”
不太美好的往事,她始终拒绝想起,也拒绝承认。
仿佛在潜意识里,就已经竖起抵御,再不愿回到那个时候,那个于妈妈,于爸爸,于遇见程鸣前的所有人,都是无关紧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