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幽寂的林中,喻易与黑色国王宿枝正对立而站。
“罪民,当死。”黑色国王宿枝沙哑的声音从防毒面具下传来,她双目泛起红光,目光如浊寒的风色,带着锋利的意味。
喻易收回心下种种猜疑,回神望去,便见宿枝已然将手中的权杖提至身前。
比起昨天那个灰扑扑的法杖,这个权杖的卖相倒是好多了。还挺符合他对法杖的想象。
不过就算法杖再好看,说死就死,那他喻某人岂不是很没面子?
大难临头之时,喻易不小心又走了一个神。
只在顷刻,大风卷地而起,二人之间的的草叶皆被狂风向着两侧排开。而这,还并不是这一刻最大的变故。
喻易挑眉,脖子微动,向着身侧望去,便见身侧的涛涛林海瞬间失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绚丽多彩的楼阁。往另一侧望去,另一侧也是如此。
两侧的楼阁皆被涂满翻滚而鲜艳的色彩,而织就这些色彩的,是一道道似热情,又似偏执的笔触。堆积的不同色块相互冲撞着,膨胀着,膨胀出一种疯狂与对抗。
喻易看着一侧楼阁上极力宣泄的色彩,想到了梵高。
两边的楼阁皆堆叠而上,堆叠成了两面高耸的壁垒,而壁垒之间的天花板,不再是树林的树林的阴翳、穿着树叶间隙投落大地的阳光,而是一种深邃的、旋涡一般的深黑色。
这是,8阶画家的幻境?
不,以这上面的能量波动来看,已经远远超过了8阶的门槛。
在恍若实物的楼阁幻境的包围下,喻易的目光逐渐凝重了起来。
他只能通过8阶及以下的能量波动来推断一个人的等阶,因为9阶的能量波动已经达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可以完美地模拟任何一个等阶的能量波动。此外,他并没有在高次宇宙面对面见到过9阶的人,并不清楚9阶的能量界限是多少。
但宿芙身上远超8阶初始值的能量波动,让喻易相信,即使宿芙只有8阶,也是离9阶不远了的八阶。
在喻易片刻的寻思中,来自对面的杀意不再藏锋,阁楼上泼天的色彩扭曲作一团,干燥的土石地面之下,一种震荡感霎时往地表刺来。
喻易如有所觉地低头望去,在他的脚下,看到了一个泛着熔岩之色的玄奥纹路。
这道纹路很长。他循着脚下起始位置的纹路向前望去,看到了延伸至宿枝脚下,以及将他与宿枝二人包围在中间的一个金色怪圈。就像是一个,庞大的法阵。
做出判断之后,喻易当即从原地跃起,指尖微动,将5张高级符直接甩至半空。
五张符纸呈“一”字排列在前,其上的黑色符文同时流转过金色的光,在半空中自燃起来。
而这时,地上的法阵已然酝酿完毕,恍若熔岩绘成的纹路之上,向上燃起赤红的火焰。大地只在瞬间,便成烈火之阵。
阵法成型之时,地面的土石顷刻崩裂,紫红的光芒从土石崩裂的缝隙间向上透出。通过这光芒,地面之下的岩浆隐隐可见。
宿枝站在火海的爆鸣声之内,冷漠地注视着前方,她绸缎那般的金色长发,随着滚滚烟尘,肆意飘扬在半空之中。紫红色的岩浆与火焰,畏惧般自动从她身边远走。
喻易身披单薄的白色道袍,稳稳地着落在一块尚还完好的石头上,绣着闲云野鹤的衣袖随着他的下落,在半空中徐徐展翼,而道袍背后,展出一个永不因外界变更的黑白八卦。
紫红色火焰的包围中,喻易的皮肤映上火光,但他眉心的那点朱砂,即使在如今,依旧红得耀目。
大地之下诡谲而危险的紫红色岩浆,便是在这时,向上激射而出,而也是在这时,喻易身前半空中的五张符纸,也已燃成灰烬。
天花板上,那个涡旋着的深邃黑暗,倏忽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八卦图,随即,整个被楼阁包围的空间,便大雨倾盆。
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带着独特的寒意,当雨滴与喷溅的岩浆相撞之时,咄咄逼人的炽热岩浆,瞬间崩碎成没有攻击力的白雾。
雨水化解了岩浆,却也带来了无边白雾,白雾一时间遮盖了喻易的视线。
他蹙起了眉,燃了一张具有破妄效果的符纸。
不久后,白雾散去,四周的景象再度呈现在喻易面前。
这是一个村庄。
而他,正置身于这个村庄的街道上。
这里……该不会是……
喻易双目微睁,低头望去,看到了铺在脚下的一张红布,上面用墨字写着:
解命。
“罪民,这,就是你心中的恐惧?”一道沙哑而不含感情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喻易霍然抬头,向前看去,看到了神色淡漠,向他走来的宿枝。
是幻境。
高次宇宙特殊职业画家,擅长改变波频,来干扰对方的感觉,从而干扰对方对外界包括颜色等物体表现形式的知觉,构造幻境。而宿枝恰恰就是画家。
喻易提醒自己,一手向着袖子中掏去。
下一刻,他的目光沉了下来。因为指尖所及之处,并不是在他的想象中,应该触碰到的符纸,而是,粗糙的布料。
熟悉的白色道袍的袖子,当着他的面,扭曲成了朱红色的宽袖,眼前属于墨镜的颜色也逐渐淡却。
喻易挪了挪眼珠子,发现原本架在自己眼前的墨镜,不见了。
周边空荡的古式土坯房中,传来了一阵阵被无限放大的脚步声。
喻易猛然抬头,眼前,一个个穿着短褐、梳着发髻的村民,正从中走出来。
喻易伸进袖子中的手,无意识微紧,握成了拳。
这些村民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他们的模样,都是他们死亡那一刻的样子。
只是幻境。
喻易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提醒自己。
从目前的环境来看,他刚刚燃烧破妄符的动作,应该也只是幻境。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是越过知觉对自己的干扰,看到幻境下的真实。
村民们步伐僵硬地穿行在街市,挥舞着布满淡红色尸斑的手,谈论着什么。
“村口那个算命的可真邪门,这都已经算死8个了吧……”
“哪是算命的?汤大师说,那是那些人命里被邪祟缠了身!那家伙八成是妖孽转世,出口成灾。”
“什么?妖孽?怪不得……”
“……汤大师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明日,那妖孽便会被镇入镇妖塔中,永世不得超生。”
“……”
“罪民,为何不惧?你看到的,应该是你最恐惧的事情吧。”
宿枝穿过街市,穿过街市上行走的人,向着喻易走来。她目光冰冷地观察着,面前这个神色平静的青年,一缕惊讶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