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夷山终年瘴雾缭绕,山中生物多有异变,不唯狼,连桃花都生的毛绒绒的,多多少少都带了些毒性。巫夷人祖祖辈辈生活于这片毒山恶水之间,恐怕基因也出现了某些异变,加之自小食毒养蛊,说他们是毒物的一个分支也不过份。所以,无论是狼毒还是酸甜苦辣各种棘子,对巫夷人来说都是毛毛雨,扛得住。
只几个伢崽年纪幼小自身毒素不够,一旦遭遇外毒入侵便会破坏掉体内毒蛊间的平衡,一个不小心即会危及生命。阿苏南还好,棘子毒性不重,喝碗药放点血把毒素排出来就好了,其他几个却是严重很多,尤其是朗阿蛮,狼毒蜥涎再加上最后的瘴毒,身上一下子涌进一大堆毒素,救治不及时的话,蛊虫出现异变反客为主控制住主人都有可能,那时候朗阿蛮就不是朗阿蛮了,他会变成令整个巫夷闻之色变的“蛊人”。
对于这个说法,阿苏南起初是不怎么相信的。巫夷人服食药蛊,可以理解为“以毒攻毒”,身上养的蛊,也可以看作是一种很奇特的寄生虫,但是“蛊人”一说,他完全理解不能啊,这完全违背科学嘛,说不定就是狂犬病毒的一个变种。
直到亲眼看到伊落催动朗阿蛮身上的蛊虫食尽毒素,又强迫蛊虫自伤口处钻出来,他才终于傻掉——那只蛊虫蓝紫中透着亮红,妖艳无比,个头足有蚕豆弄个大!
伊落还说朗阿蛮因祸得福,蛊虫变作“血蛊”,马上就要进阶了……
泥玛,弄个大一只虫子养在身体里面,而且还是一只软不拉叽的“菜青虫”,这也叫“福”?……最最尊贵的朗玛神啊,这种“福气”千万千万不要降临到我身上来啊!
其实伊落跟他解释的很清楚,大多数蛊虫都是瓢虫形态,但是,蛊虫依赖饲主身上的毒素为生,一旦吸收到足够的毒素蛊虫就会不断变身,直至蜕变成“蛹”,等到它从蛹里出来就是进阶成功了。
进阶什么的阿苏南自动跳过,他只听明白了菜青虫马上就要变成蛹了,而在变蛹之前它还会产卵,产很多很多的卵,所以,如果不及时把蛊虫弄到体外的话,那些卵都会留在饲主身上,饲主就会变成传说中的“蛊人”!
想想一个人的身体里面堆满了虫卵……“不寒而栗”已经不足以形容阿苏南的感受。
忒忒忒恐怖了!忒忒忒恶心了!
巫夷当真是个非常非常不靠谱的地方,朗玛神在上,忘记科学吧!
阿苏南听的通体生寒,深深觉得缠着伊落非要看他为朗阿蛮驱毒的自己,特么是脑袋被大门夹了。当然,故意误导的某个无良小阿哥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过那是好些年以后的事情了。
那只恐怖的血蛊还害的小朋友做了一晚上恶梦。
梦里,阿苏南养的蛊虫变形了,由长着翘膀的“瓢虫”变成了没有骨头的“菜青虫”,颜色也由红色变成了一道青一道紫一道红的怪异组合,然后,青紫红的虫子不停的长大不停的长大,一直长成脸盆形状,软不拉叽一大团,恶心极了,偏生背上还生出一张小丑脸,对着他嘎嘎直笑……
阿苏南吓坏了,转身就逃,可他使足了劲,一双腿就是迈不开,那只恶心的大虫如影随形一直粘在身后,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阿苏南逃生无门,心头明白这是一个梦,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自梦中醒来,直至一阵很宜人的香气随风潜入,这才终于结束掉了这一场无望的逃亡。
皱皱小鼻头,奋力睁开眼睛,阿苏南看着陌生的屋梁经历了数秒钟的思维断层,这才想起昨晚上压根没有回家,这里是伊落他们的营地。小伢崽挣扎着自床上爬坐起来,抽抽鼻子,思绪很快被这一缕异香占领,太好闻了,太喜欢了,阿苏南努力搜寻着记忆,总觉着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小人儿陷入冥思苦想中,意识渐次模糊却不自知,揉揉眼睛,迷迷乎乎下床,梦游一般走出房间,寻着香味而去——这缕香气没来由地让他生出一种亲切感,仿佛一直深藏于记忆深处,让他整个身体都暖暖的,此时此刻,他迫切想要找到它的出处,找到那个既亲切又温暖的源头。
香味萦绕于鼻,恍若一根细细的丝线牵引着阿苏南,引着他赤足步下楼梯,走到屋外……
天快亮的时候又下起了雨,雨不大,似雨又似雾,远处的山林近处的篱笆都被雨雾染的湿漉漉的,阿苏南一路穿行于薄雾样的丝雨之中,也不知避开路上的小水洼,赤足溅起水珠无数,仿佛雨雾中的一个小小巫童……
寻着异香,阿苏南站到悬崖上。
说是悬崖,却不如小说中描写的那般夸张,准确的讲,这是一块“乙”字形山岩,最顶端的山岩如平台样伸展出去,然后向内弯曲成月牙儿状,空出一大块,此后再度延伸出去形成一个斜坡,斜坡很是陡峭,目测接近80度,一直伸到崖底。消失在烟雨迷濛处。
阿苏南的视线往崖下逡巡,香气的来源就在陡坡上,正是野花繁盛时节,绿草繁花长了满坡,他却于各色花草当中很快找准目标,那是一株隐匿于花草之间的青草,就是它,香味就是它散发出来的!
立即攀住藤蔓,想要滑下山崖。
“危险,快停下!”
耳畔一声惊呼,听在阿苏南耳里却尤如一记醒神钟,脑子里好似有个爆竹瞬间炸开,神智顿时清明,双手下意识地松开粗藤,不幸山风带了一把藤子,藤子又扫到他腿上,阿苏南一个踉跄,整个人向着崖下陡坡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