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灵霏站定,然后伸手推开。
小厮没说错,太夫人和郑夫人确实都在,此刻前者面色铁青,后者则面色苍白,看见她来,郑夫人先是一愣,然后喝道:“竖子回去!”
但陆灵霏却恍若未闻。
事实上她此刻也确实还没来得及感受到郑夫人的暴怒和暴怒之下掩盖着的心虚。
实在是她此刻受惊太过——
书房里,陆明衍立在书案前沉默不语,郑玉容则跪在地上,一双眼睛哭得红肿——不知道的还以为陆明衍对她做了什么。除此之外,地上一滩乌黑污渍尚未干透,仍散发出一种奇怪的香气,而小谢氏和太夫人的脸色就像太夫人一样乌黑。
听到郑夫人斥骂陆灵霏,太夫人突然暴起:“你还有脸说灵霏!我早已与你说了不成的!你呢?你将郑氏女郎领进侯府中可是同我说得好好的,便只是当自家女儿看待!如今呢,竟然有胆子做出这种事!若非明衍自己机警……”
她说不下去了,偏过了头。
陆灵霏心下诧异,下意识抬头去看陆明衍,但他逆光而立,脸上的神色一时难以辨明,也不知道此刻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尴尬多一些。
但郑玉容显然无法承受太夫人这番劈头盖脸,丝毫不留余地的指责,一张惨白的脸顷刻间涨的通红,嘴唇翕动,不住地喃喃道:“不是我想做的…不是我想做的…”
小谢氏本来在椅子中沉着一张脸,听到她的话,霍然起身,朝着郑玉容的脸上就是一巴掌。
陆灵霏心下骇然,出声阻止:“伯母,您是名门贵女,又何必做这样只有市井妇人才会做的事?”
小谢氏看了她一眼,笑了:“我在家中时,常听大人说,郑夫人善于教子,一双子女皆十分出色。如今看来——”她眼光斜斜扫向郑夫人,剩下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陆灵霏已然将今天发生的闹剧猜了个七七八八,心下知道郑夫人大概是做出了些不光彩、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但无惧是她所受的教养也好,还是时下对为人子女者的要求也罢,都不容许她在旁人议论她的生身之母时无动于衷。
当下也收敛了笑容,对小谢氏不卑不亢地道:“我与哥哥资质浅薄,皆不算是什么人才,杨相公的话实在是谬赞。但若因我二人的不成器牵连到母亲的名声也是万万不敢的。我在家时,母亲常与我说,夫人出身陈郡谢氏,祖上诗书传家,一向通晓典故,我读书甚少,还请夫人为我讲一讲‘对子骂父,则是无礼’。”
小谢氏这下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貌美年幼的陆家女,愣了数秒,张了张嘴,到底说不出什么让步的话,反而道:“向来听闻陆家六娘子清心寡言,今日才知道原来也很是伶牙俐齿。可惜了,你还是先问问你母亲,你这位表姐做了什么吧。”说罢,拂袖而去。
小谢氏要走,太夫人也跟了上去,走之前看了一眼苍白面色杵在原地的儿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了一声。
接收到婆母望来的这一眼,郑夫人一时有些摇摇欲坠,险些站不稳。
陆灵霏沉默无言地走到她身边,扶住了她,然后面无表情地对着陆明衍贴身伺候的小厮吩咐道:“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明衍不置可否,郑夫人也没有制止她——事实上她现在面色苍白,整个人仿佛随时就要昏死过去。
“您也知道,临近年节,郎君受陛下吩咐,为太后誊抄佛经……午间郎君正在伏案誊写,郑娘子就过来了,说是,说是……夫人吩咐她过来的。”
“胡说,今日杨夫人携女上门拜访,母亲哪里来的工夫。”陆灵霏眉头微蹙,心下却知道这句话多半是真的了。
那小厮被她这一句话打断,一时有些讷讷,不知道该不该接着说下去。
幽暗角落里轻飘飘一声“继续”又开启了言语的阀门。
“往日郑娘子也偶然来叨饶,郎君不敢有违夫人的意思,但这次郑娘子带来的炖汤中……”
他没有再说下去,陆灵霏的脸上涨的通红。
荒唐!
她清晰地听到自己心中声音,但不等她说出来或者对着还伏在地上哀哀哭泣的郑玉容再问些什么,她身边的郑夫人突然的就身子一软,歪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