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自家小女儿手背上被烫红一块,慕睢也没心思去管其他事了,急忙喊采竹拿药,“快给爹爹看看,怎么这么不小心?”
慕婳的手小且白嫩,方才被滚烫的茶水直接淋了,现下已然红了一片,还起了些水泡,小姑娘现在却是不在意这些的,“澹哥哥呢?他为何要这般做?”
“什么澹哥哥澹姐姐的?给我坐好。”
慕睢当即吹胡子瞪眼,捧着自家宝贝女儿的手吹气,用玉签沾了清凉的药膏小心擦拭着,同时转头去吩咐,“采竹,去,去夫人院里,岳父正在给她诊脉,你去请他过来一趟。”
慕婳确实是疼的,这一世除了上次被劫走,她都不曾受过伤了,方才那杯滚烫的水直接将她烫出了泪。
心头复杂的思绪交织,手上又是极疼的,慕婳到底是没忍住,晶莹的泪直接溢出眼眶,直接滑落在慕睢的手背。
慕睢一阵手忙脚乱,手上又不敢用力,一点一点的替慕婳擦药,额前都急出了汗。
“怎么了?”
谢文合快步走入,瞥见那般哭的惨兮兮的姑娘,当即便是一阵心疼,“怎么回事?”
走的近了,小姑娘被烫的手背便是进入视线,虽然擦了药,但是那被烫的皱起的皮还是有些可怖,水泡晶莹,小姑娘的眼泪也是晶莹的,一个劲的往下落。
“外公~”
见了匆匆过来的老者,慕婳哭的更是放肆了,另一只手很是自然的伸出,正是她平日里“要抱抱”的姿势。
“烫着了?”
谢文合当即在小姑娘身侧坐下,托起她的小手,“怎么烫成这样?谁干的?”
医首大人一边发火,一边拿过药箱,翻找了片刻翻出一个玉瓶,夺过慕睢手中的玉签,好脾气的哄着,“晏晏乖,外公给你擦药,这个药更好,涂上就不疼了。”
“嗯~”
慕婳吸了吸鼻子,收起方才小声的啜泣,乖巧坐好。
舍不得去问自家小外孙女,谢文合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女婿,俨然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怎么烫成这样?”
“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爹爹的事。”
慕婳扁扁嘴,扯了扯谢文合的衣摆,“外公不要生气。”
谢文合当然不会在自家小外孙女面前生气,帮她擦好药,又是细细的包扎了,揉了揉慕婳的脑袋,“这几日小心点,不要碰水,外公晚上来帮你换药。”
“好的~”
慕婳连连点头,纤长的羽睫上海缀着点点晶莹,鼻尖微红,引得谢文合又是心疼的揉了揉她的脸蛋。
相府这边手忙脚乱,将军府那边也好不了多少,顾晟在书房里处理最近的事务,顾枳昨晚才回府,现在正在院中踱步,顾澹守在门外,面色微凝。
“我知你不愿离开,但也不至于……这般直接。”
拍了拍自家三弟的肩,顾枳沉沉叹息,“三弟,你莽撞了。”
顾澹却是摇摇头,出乎意料的坚持着,“我只是不想错过。”
“错过什么?晏晏?”
见顾澹面色不变,顾枳便是心下了然,当即觉得有些古怪,至于哪里古怪,他也说不上来,只是真的要被气笑了。
“我之前说,让你早点表明心意,你不听,现在好了,临近有事了,你又不管不顾的放弃其他,还把我推出去挡着?”
“三弟,我怎么平日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呢?”
“再说了。”
顾枳深深的吸了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颇为苦口婆心,“不过是去镇守菅县,顶多一年,你在担心什么?”
“你去和晏晏说清楚,她会等你的,她才刚及笄,要说出嫁,慕叔定然舍不得这般早
,你也不必担心她被许配给别人。”
“我担心。”
顾澹呡唇,虽然仍旧是那张冷峻的脸,却让顾枳能够清晰的察觉到他此刻的紧张,“一切事情在未尘埃落定之前,随时都会有变故。”
顾枳反笑,“所以,那就那样直接推拒了圣人的恩典?”
顾澹在此次与北疆一战中立了大功,圣人进行了封赏,同时下了恩典,命他前去菅县镇守。
这是明显的恩赐了,让顾澹去积累经验与阅历,回来后定然又是一番嘉奖。
这样好的机会,顾澹却是直接拒绝了,还将他推出来接锅,就那么在御书房里和几人僵持了半天,硬是没有改变主意。
顾枳沉沉叹息,“三弟,那样好的机会,你做什么这样放弃了?你跟随剑圣前辈修行多年,为的是什么?你的抱负呢?都不要了?”
“没有不要。”
相比于暴躁边缘的顾枳,顾澹明显要淡定不少,深邃的眸底尽是层叠微澜,气息平稳,可见他已然下定决心,“不过是一个机会,并不能代表什么,大哥。”
顾澹忽的抬眼,直直的对上顾枳的眸,加重了语气,缓缓开口,“功成名就的机会很多,但是,晏晏只有一个。”
“大哥,我觉得,你应该明白的。”
他是有抱负,是有想要成就功名的愿景,但是,这有很多机会,不必纠结于眼前这一个。
但是,他爱的晏晏,只有身边这一个,若是错过了,便是永生的遗憾。
他上一世便是在此时离开,因为乱世将起,菅县及周边动荡,又因为穆勋作乱,他暗中稳定边境,一去,便是三年。
三年后,他匆匆赶回,他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姑娘已经披上了灼灼嫁衣,执起了穆淮的手,与之对天地立誓。
能够重来一次,这已经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他不能再失去一次,有些事情需要他自己去争取。
就像他这一世,主动一些,直白一些,不也是看到了慕婳为他羞涩脸红的模样吗?
“罢了。”
顾枳浅浅叹息,拍了拍顾澹的脊背,“你若是坚持,那也无碍,我去便是,只是三弟,既然下了决心,便不要再磨叽了。”
顾澹点头,浅浅的舒了口气,“我明白。”
这时,书房的门被打开,顾晟一手负于身后,带着实质性分量的目光扫过顾澹淡然的面色,语气微沉,“可想好了?”
顾澹点头“嗯”了一声,很是果断的跪下,一副任由惩罚的模样。
“既然你自己决定了,那我也同意你的决定。”
顾晟抬手,将手中信封交给身侧的顾业,让他先行离开,自己则是走过去,将顾澹扶起,“功名虽重,但佳人难得,何况就那么一个让你惦念了这么些年,你自己决定便是。”
顾枳是将军府嫡长子,自幼跟随他行军,后来早早入了军营训练,已然小有成就。
顾澹是他的幼子,他出生后一年,顾夫人便逝去了,而当时的顾晟,还在承泽一带安抚因为旱灾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回来后功名更甚。
但是,他连顾夫人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当时的顾澹仅有一岁,顾晟对他抱有更多的怜惜,他自幼没有母亲照料,虽然慕夫人时常将他接过去照顾,但到底是不能弥补顾澹心里这份缺失。
随着年岁愈长,他性子愈发的冷,话也极少,就算是面对自己的父亲,也很少有什么外露的情绪,完全没有小孩子的玩闹天性。
直到慕婳出生。
顾澹开始变得细心体贴,开始去学着照顾人,会扶着小奶娃的摇摇床哄她睡觉,会笨拙的抱着她散步,会耐心的陪着她玩玩具。
他曾抱着她耐心的教她说话,也曾
扶着她慢慢踏出学走路过程中那颤颤巍巍的一步,也曾捏着她的小手缓缓写下她与他的名字。
后来,他曾背着药篓与小姑娘穿行于山间采药,也曾陪着她夜读至子时夜深时分,也曾细心的在府上准备好她喜爱的点心等候她的到来。
或许,顾澹那与常人相比所缺少的热情和温度,只有在慕婳身上才能得到体现。
“你说得对,成就功名不在于这一时,以后有的是机会。”
拍了拍顾澹肩头,顾晟轻声感慨,面上笑意加深,却是泛着淡淡的惆怅,“你长大了。”
顾澹闭了闭眼,缓缓垂首,“是儿不肖,让爹费心了。”
顾晟摇头,对顾枳微微颔首示意他不必继续纠结,自顾自转身,“想必你慕叔已经将消息带回去了,你去一趟,别让晏晏担心。”
顾澹应了声“是”,便是急忙转身离去。
跨过拱门的那一瞬,顾晟又是将人喊住了,“澹儿。”
顾澹停下来,耐心的等着。
顾晟张了张嘴,似是迟疑了一番,组织了一番措辞,方郑重开口,“有些话,还是要早些说,不要真的让它变成未尽之言了。”
“我明白。”
顾澹微微颔首,匆匆离去了,甚至用上了轻功。
看他那着急的模样,顾枳嘴角抽了抽,语气古怪,“我看他是真的中邪了,没救了都。”
“他愿意便可,无需担忧了,他心里有数。”
顾晟随意的摆摆手,“出发去菅县的日子估计就在这几日,你去收拾收拾准备一下,虽说只是镇守,但最近有些人不安分,你注意点,若有异动便告诉我。”
顾枳点头,“好。”
似是忽的想起什么,刚转身准备回房的顾晟又是折回来,“对了,找个时间列个清单给我,我准备一下聘礼。”
“聘礼?”
这样没头没脑的要求让顾枳有些惊诧,不过好在又是反应过来,“是三弟和晏晏的?”
“不然呢?给你吗?”
顾晟给了自家长子一个白眼,没好气道,“你若是可以,我也可以为你准备。”
顾枳:“……”
他感觉自家父亲在无情的嘲笑他,似乎还有些嫌弃QAQ
怎么着了?这年头单身狗还不行了?
顾澹匆匆赶到相府时,慕婳刚被谢文合哄着喝了药,正是恹恹无神的时候,懒懒的窝在小榻上看话本。
顾澹在她房外停住了,深深的吸了口气,稳住自己的气息,方抬脚走入。
小姑娘似乎有些疲惫,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想必是困了。
直到自己身前出现一片阴影,慕婳才后知后觉的抬首,“澹哥哥?”
“嗯。”
注意到慕婳微红的眼眶,顾澹皱起眉,“怎么哭了?”
“没什么。”
慕婳放下话本,用那没受伤的手撑着自己坐好,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澹哥哥前来,是有事吗?”
“手怎么了?”
从进门到现在,慕婳一直都是用的右手,左手缩在斗篷里,行动颇有些笨拙,是明显的不便,“不舒服?”
慕婳轻轻咳了咳,声音微低,“没什么。”
顾澹异常强硬的倾身过去,直接拂开那斗篷,入目的是被包扎成一团的手。
“今早不小心,被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