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严肃的慕婳很少见,慕知定定的看着那吸了墨的狼毫笔尖,其擦着纸笺而过时发出的细微声响都足够让在场几人紧张几分。
慕婳画的不算快,面上带着明显的回忆的神色,但也不慢,中途偶尔顿住,思考几息后继续。
待到慕婳收笔,连庭很是礼貌的替慕婳移开松烟砚,帮助她将画平铺在小案中央,视线状似不经意间扫过,心头便是一阵骇然。
那是他的私印。
可以说,是他另一个私印,用来暗中传达命令。见过这个私印的人不少,但能够真正佩戴这种纹印玉佩的人,皆是他足够放心的下属。
按理说,这样重要的东西,不应该让慕婳这样一个大小姐看到才对。
捧着手炉咳了咳,慕婳侧身让慕睢看的更清楚些,缓缓解释,“我与那人周旋了一段时间,看到他腰间玉佩的另一面是这个模样,还有,那人左手小臂上有个刺字。”
慕婳并没有迟疑,不过一个简单的刺字,她还是记得清楚的,很快画下来呈现到几人面前,“我对这些不了解,大人和爹爹看一下。”
“这是……”
袖中的手指紧了紧,连庭微微惊诧,“这是黥刑,不过一般都是在脸上或是在额头上,小姐说是在小臂上?”
“没错。”
慕婳点头,语气笃定,“他想要强行给我喂药,我用师兄给的匕首刺破了他的衣袖和手臂,看到了这个刺字。”
“黥刑不是小事,从刑部那里应该能找到线索。”
按了按自家小女儿的发顶,慕睢眯起眼,替她将斗篷兜帽上厚实的狐毛紧了紧,“看来,今日还须劳烦司寇大人多跑几趟了。”
扫了一眼慕婳惨白的脸色,连庭心下知道今日不宜继续,便是从善如流的站起,“这是下官职责所在,小姐体弱,还望多多保重才是,下官便先告辞了。”
“我与大人同去。”
替慕婳将斗篷的兜帽戴好,慕睢又是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确保烧退了才放下心,转头嘱咐慕知,“送你妹妹回去,看着她点,不要让她吹风,到时间了直接用晚膳,不用等我与你二哥了。”
“吃完别让她坐着,带她走一走,你娘那里的花最近开的不错,带晏晏去看看,陪她说说话,不过不要闹她,她最近累了。”
“还有你。”
温热的指腹戳了错慕婳的额头,小姑娘很是配合的哼唧了一声,鼓了股面颊,慕睢面色稍稍缓和,继续嘱咐,“听采竹说你方才连一碗粥都没有喝完?”
“晚上多吃点,都是嬷嬷特意给你弄的,别一直这样,看得为父我担心。吃完了和你三哥走走,整天闷着不好,但也不要跟着他胡闹。”
“知道啦爹爹。”
慕婳轻笑,眉眼间落了澹澹的日光,为她镀了几分暖色,“爹爹和二哥早去早回。”
“乖。”
揉了一把慕婳的脑袋,慕修对慕知微微颔首,便是跟着慕睢出去了,一手负于身后,已经有了几分慕睢处事的影子,背影看着让慕婳无端的心安。
连庭在水廊的尽头等着,知道慕睢疼爱女儿,并没有催促的意思,从慕婳的角度看过去,他腰间的碧色暖玉上敛了漾漾的光,像极了他温润含笑的眸。
许是察觉到慕婳的目光,连庭看过来,眉梢落了竹帘滤过的日光,微微颔首,得体而有礼。
慕婳含笑回了一礼。
“怎么了?”
见自家小妹愣在这里,慕知有些茫然的探出头看了一下,只看到了慕修身后侍从的背影,“哪里不舒服?”
“没。”
抱紧了温暖的手炉,慕婳轻轻咳了咳,“我们走吧。”
小姑娘的心思确实是难猜的,只要不是让慕婳不高兴,慕知向来不会刨根究底,便应了声“好”,阻止了想要上前的侍从,亲自挑开缀玉的珠帘,让慕婳先行走过,自己方跟上。
刑部记载自然是周到的,那人黥刑的位置又是如此特殊,想必很快会有眉目。
只是……
慕婳确实是看到了那人身上的刺字,却没有看到那枚玉佩。
那么重要的东西,就算有,怎么可能会让慕婳看到?
慕婳也只是上一世在连庭发动兵变后,跟着穆淮见到过而已。
不过,那人已经被顾澹杀了,也是死无对证,这玉佩的线索可大可小,就看连庭自己心里如何想了。
在慕婳眼中,连庭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是坐上了司寇这个位置,待人接物皆是无可挑剔,周旋于百官间也并未吃亏。
上一世的慕婳并未与连庭这般正面打过交道,唯一的一次不过是最后他以她做人质威胁大军。
他暗中布局多年,慕婳觉得他定然是个善于辞令,进退有度的人。
今日一见,嗯……果真是个八面玲珑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