晖和三十一年,乱军于川都发动兵变。
太子穆淮早有布局,与从边关暗中赶回的大将军顾澹里应外合,一举击溃乱军主力,不过五日,便将其逼退至源城。
“最后一战了。”
年轻的太子轻声感慨,抬手掸去甲胄上的微尘,将佩剑挂到腰侧,转头去看身侧跨上马的大将军,“大约今日便可以结束了。”
年轻的大将军只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言,垂眸以丝帕细细擦拭中手中利剑。
从穆淮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却是以一种几乎温柔的力道捏着柔软的丝帕,一点一点的沿着长剑的剑身擦拭过去。
连着几日的征战,顾澹依旧精神不减,束起的乌发垂下几缕,晨光絮絮的落在他面上,软化了他周身的锋芒。
鼓声响起,大军迅速集结,顾澹收回丝帕,凛眉看向那巍巍然的城墙,“出发吧。”
啧,这个木头。
穆淮挑眉,猛地一扯缰绳,“出发!”
萧肃的寒风吹过猎猎旌旗,狼烟在渐散的晨雾中大咧咧的升起,昭示着大战在即。
这是毫无悬念的一战,太子与大将军回合,士气大增,而乱军只剩下不到百人,退到源城也只是苟延残喘。
掌心覆上心口的位置轻轻按了按,似是在感受丝帕的压迫感,顾澹眉眼稍稍温和。
鼓声响过三下后,大军结阵,太子与大将军率先出阵,鼓声再响三下,城墙上终于出现了人影。
“太子殿下既是不给活路,那我等便只好让她们陪葬了。”
面带风霜的男子冷狞的笑,挥手间,一群人被捆缚着推到墙头,皆是老幼妇孺,一时间,哭声不断。
那群人中,不乏城中显贵世家的贵女,不乏垂髫小孩,而顾澹却是握紧了剑柄,睚眦欲裂,微红的眸底清晰的映出那藕色木槿裙衫的少女,心底响起那无数次缱绻在口中却是甚少唤出的名。
“晏晏……”
她又消瘦了不少,身体本就孱弱的她,如今似是瘦得剩下了一副骨架,青丝散在肩头,唯余一双明亮的眸,闪烁着实质的锋芒。
“穆淮,如何?”
男子一把扯过清瘦的慕婳,剑刃横于她苍白的脖颈,“我死,这位太子妃也活不了。”
“不止她,这些人,都要给我陪葬!”
“住手!”
穆淮当即抬手,止住了身后怒火大盛的大军,眯起狭长的眸,“穆勋,你待如何?”
“停止攻城,等我安全离开了,我自会放了他们。”
穆勋轻笑,故意将剑刃侧过,在慕婳脖颈上留下一道剑痕,有殷红的血珠缓缓溢出,“传闻太子殿下与太子妃鹣鲽情深,鸾凤和鸣,我想,太子殿下也不愿意她就此香消玉殒吧?如何?”
“我数到三,太子殿下最好快点做决定,不然……”
说着,手中长剑又是向前送了几分,慕婳轻微的闷哼一声,鲜血顺着剑刃滑下。
“穆勋!”
顾澹忽的拔出长剑,直指墙头,“你敢!”
“大将军,慎言啊。”
穆勋轻轻一笑,扯着慕婳走近边沿,将她半个身子按到了城墙外,寒风吹乱了她一头青丝。
“我答应你。”
穆淮归剑入鞘,同时按住身侧就要跃出的顾澹,深深的吸了口气,咬牙切齿的开口,落地字字铿锵,“放人。”
“太子殿下果然是性情中人。”
对周围几人使了个眼色,穆勋将慕婳稍稍拉回几分,“等我安全……”
话还未说完,手下的少女便是猛地一挣,直直的撞上了他手中的利剑。
下一瞬间,鲜血飞溅,一线残艳染红了城下大军的眼。
“晏晏!”
两声惊慌的呼唤同时响起,慕婳却是不为所动,忍着脖颈上的剧痛,任由鲜血涌出,染了自己一身。
“穆勋……你听着。”
深深的吸了口气稳住呼吸,慕婳扶着城墙勉强站稳,指尖不住的颤抖。
“乱我君者,诛!”
“乱我国者,灭!”
说罢,慕婳猛地推开身前的长剑,双手费力的撑着墙头,纵身一跃。
“晏晏!”
顾澹当即跃出,足尖踏过碎石,向着那不断下落的少女而去。
顾澹从未像现在这样慌乱过,不管乱军架好的冷箭,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是他的晏晏,他放在心头珍视了十多年的晏晏。
当慕婳落入他臂弯时,顾澹的一颗心倏地一滞,刹那冰凉。
她依旧是美的,唇边含着清浅笑意,脖颈一道深刻的剑痕,一身血红的安静在他怀里,如一副残艳淋漓的画。
却是没了呼吸。
顾澹垂首,乌发遮住了他的面容,在身后大军整齐的马蹄声中,有晶莹的泪珠滚落在慕婳苍白的脸,缓缓沁入了她的眸。
晖和三十一年,穆勋于川都发动兵变,太子与大将军合力将其击溃,穆勋于源城以老幼妇孺为人质要挟。
太子妃慕婳撞剑明志,从容赴死。
乱臣尽数被诛,太子穆淮继位,封太子妃为昭华皇后,以皇后正礼厚葬。
太子妃慕婳是大家公认的川都第一贵女,很多人记得她的倾世姿容,很多人记得她的端庄淑雅,更多的人,记得她那一句———
“乱我国者,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