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番外
红豆产下一个男胎,长兴侯府忙着四处报喜,侯府所在的巷子里,也放了鞭炮、烟花,还让仆人撒果子和铜钱给小孩儿们。
洗三的时候,傅家人都来了,分出去的两房都给孩子送了贺礼。
红豆坐完了月子,哥儿也做了满月,百天日,便要取名,按照族谱,哥儿现在是“良”字辈。
侯爷给哥儿取了大名叫傅良弦,弦既有琴弦也有弓弦的意思,君子学六艺,其中便包括“乐”,另一层意思则是长兴侯自己的私心,他自小便舞刀弄枪,手残废之前,一直待在军营里,四个儿子,全部从文,他到底有些遗憾,便给最有天分的孙子,取了与“武”相关的名字。
哥儿的小名则是傅慎时与红豆二人自己取的,叫言哥儿。
红豆一个做母亲的,对孩子没有别的要求,她只希望孩子在长大成人之前,遇到要紧事情,第一反应就是告诉父母。
心既托声于言,孩子与父母之间,没有隔阂才好。
傅慎时自己与父母亲情淡薄,刚有了孩子,其实他自己也没有深想很多,但他身为父亲,便要担起父亲的责任,若孩子需要他,愿意跟他说,他也愿意做孩子的靠山,叫言哥儿很好。
言哥儿有了乳名,院子里成天都是言哥儿长言哥儿短,哥儿是重霄院所有人的心头肉。
红豆出了月子后,又开始锻炼身体,言哥儿百天之后,她差不多也恢复了身材。
本来生孩子养孩子就是一地鸡毛的事儿,幸而侯府里从奶·子府请了乳母,又有十几个下人照顾,红豆不需要费很多心思,只要白天喂一喂孩子就行。
有了孩子,夫妻两个比从前更忙碌,白天里是红豆和下人一起照顾孩子,傅慎时下了衙门回来,便依红豆的要求,饭前饭后都要要言哥儿一起玩耍说话。
傅慎时这些年忙于国子监的事,天天面对学生,性子愈发沉稳严肃,实在不会逗孩子,只会在孩子跟前摇一摇拨浪鼓,日子久了,言哥儿没了兴趣,又开始认生,不跟他玩了。
红豆蹙眉说:“这月难得回来一天……你这半年都很少笑过,在孩子面前也是这样。国子监里又遇着什么事了?”
这半年她忙着带孩子,国子监的事,她很少过问,也不知道傅慎时事业做得怎么样了。
傅慎时眉间放出一缕疲倦之色,揽着红豆的肩膀靠在大迎枕上,温声道:“……也没遇着什么事,你别想多了。”
红豆叫来乳娘,抱走言哥儿,依偎在傅慎时怀里,她仰头看了一下,他和年轻的时候很不一样了,下巴上有浅浅的胡茬,眼睛下面微有青色。
她掰着手指头一数,道:“我俩成亲有八年了,都是七年是一个坎儿,难道我们的坎儿来得晚了一年多?”
傅慎时笑了一下,低头看着她,说:“哪里来的歪理?我们俩没有坎儿。学里没急事,不过皇上要将国子监这一套推广到其他州府官学里,我忙于此事,太劳累了些,回了家越发不想说话,这阵子过了就好了。”
红豆表示理解,有时候安静地待着就是最好的休息。
傅慎时合眼一刻钟,疲倦散了,下了罗汉床,靴子也不穿,就将红豆横抱起来,往床上走去,他脱了袜子上床,跟她躺在一起把被子一拉上,两个人蒙头躲被子里,他嗓音低哑地说:“……红豆,自打言哥儿出生,你让我辛苦太久了。”
红豆笑吟吟地勾着他脖子道:“那……补偿你。”
□□愉。
……
傅慎时忙到了言哥儿八个月大,总算清闲了下来,烦心事儿少了,在红豆和孩子面前,也多了些笑色。
红豆见傅慎时公务少了,几乎每天都是白天就能回家,便在傅慎时归家的时候,抱着言哥儿在罗汉床上玩耍,偶尔给哥儿换个衣裳,让傅慎时帮一帮忙,还跟他说孩子吐奶、打饱嗝儿的事儿。
傅慎除了摇拨浪鼓不会别的,逗弄言哥儿,言哥儿都不买他的账。
他白天不在家,回来又听说白天孩子很闹疼,红豆放心不下孩子,都是她亲自带着,心中不免心疼愧疚,每每听红豆说孩子的事,格外认真,偶尔还会想象一下,孩子打嗝儿是什么样子。
他还主动包揽了晚上给孩子换衣服的事。
言哥儿喜欢抓人,经常在傅慎时头发散下来的时候拽着不松手,傅慎时一说言哥儿,他就笑。
傅慎时见孩子笑得多了,心里的欢喜也多了。
父子俩渐渐多了互动。
后来傅慎时下了衙门回来,有时候一进门就问:“言哥儿衣服脏了没有?”
红豆觉得好笑,但傅慎时好歹参与了进来,在言哥儿周岁的时候,傅慎时平日里提到和言哥儿有关的事,明显多了许多。
快周岁的言哥儿,渐渐学会了说话,但是发音很简单,从“啊啊啊”变成了“嘛嘛嘛”,傅慎时很耐心地教言哥儿喊“娘”,言哥儿学不会,他还把一个字拆成四个音节教哥儿发音。
红豆在旁边看得发笑,“娘”得发鼻音,孩子根本发不出来,就是大人也有发不准的呢。
傅慎时还是乐此不疲,一定要哥儿学会喊“娘”。
红豆道:“不如你先教他喊‘爹’。”
傅慎时摇头,说:“不,要让他先会叫‘娘’,你生他养他,比我辛苦多了。”
红豆心里发暖,嗔道:“一个称呼你也这么小心。”
言哥儿在旁边抻着胳膊,嘴巴长得圆圆的,“啊啊”地笑着,一双乌溜溜的桃花眼,尤其好看。
秦氏也常常往重霄院里跑,没办法,谁让红豆不把孩子抱过去,初一十五才有个晨昏定省,一个月见两次孩子,她都快煎熬死了。
秦氏虽常往重霄院来,但她很端着,在红豆面前,很是严肃,不过逗一逗孩子,笑一笑,再不会有什么夸张的动作。
红豆有一次发现,她前脚出去方便,站在门口从花窗里瞧见秦氏用脸颊蹭怀里的孩子,一边蹭一边笑,像个小孩子。她装作不知,小解了回来,才发现秦氏的头发白了一一半。
黑灰夹杂的头发,让秦氏看起来衰老了许多,只是因红豆也在场,她又一副板着脸,跟言哥儿说以后要好好读书。
言哥儿周岁的时候,秦氏亲自操办的抓周之事,家里几个孩子都是各自的娘办的,独独言哥儿是秦氏主动要求办。
红豆最是个会躲懒的人,傅慎时给她拿来了许多书堆在书房里,她还没功夫整理,言哥儿天天缠着她,她巴不得少些事,便甩手让秦氏去办。
抓周的这日,傅慎时请了一天假,清早和红豆一起起来,把孩子抱去秦氏院子洗漱打扮,在秦氏的院子里抓周。
宁王也来了,现在只要是言哥儿有关的事,他都会过来。
红豆与傅慎时过去的时候,她瞧见秦氏让人在大桌上摆的东西,大多是笔墨纸砚相关,什么帕子、算盘、弓箭,寥寥几样。
红豆偷笑,腹诽道:这样抓周,不“出人头地”才怪!
侯爷见了也是好笑,但也默认了,没指责妻子。
秦氏一想到家里没有一个哥儿中秀才,她年纪越发大了,没有盼头的日子可不好过,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抱着言哥儿去抓周。
言哥儿见了满桌子的新奇玩意,充满了好奇心,肉呼呼的手背上好几个窝窝,他两手往桌面上一扫,在众多从文的用具里抓了一个小弓箭。
秦氏急得在旁边恨不得开口劝一劝言哥儿,倒是侯爷开怀大笑,单手抱过言哥儿,道:“好好好!好良弦,没辜负祖父给你取的名字。”
宁王也很开心,外孙抓弓箭,那说明什么?说明像他啊!亲家公虽说是武将,但是轮起功勋没法跟他比嘛!外孙要跟他学才有出头之日啊!
红豆夫妻两个倒是很无所谓言哥儿抓什么,因为他俩都不信这个,傅慎时听家里人说,他小时候抓的是算盘,可他现在也没做生意呀,可见抓周不准,也就图个乐子。
但长兴侯和宁王他们对抓周之事还是有几分期待,两老为了给言哥儿铺路,老早就开始搜罗孩子能用的刀枪棍棒,准备等哥儿会自己走稳妥路之后,教孩子耍这个。
红豆的重担又来了,现在天天就是盯着哥儿独立走路。
言哥儿一岁三个月就能自己走了。
会吃·奶的孩子只是让大人觉得累,会走路的孩子,简直让人发狂,人狗都嫌。
言哥儿会走路之后,可不得了了,满院子跑,上房、他住的厢房、库房,到处都被他扒拉过。
要不是书房的门关得严实,家里珍贵的书籍,都要毁在他手上。
红豆是没精力跟着言哥儿跑,她又喜欢放养,便吩咐下人说,只要言哥儿没伤着,或者做错事,别理他,他爱怎么来就怎么来。
傅慎时的心态也放得宽,他十岁的时候双腿残废,从云端跌入泥土,活到十六岁时候,其实早没了想头,那时候在重霄院里就是等死,如果他知道会遇到红豆,自然不会想死,但让他再回到那个时候,他恐怕还是不太想活,因为他从小到大,根本没遭遇过挫折,唯一遭遇的一次,几乎扼杀了他的身和心,寻常人,很难承受得住。
所以孩子小磕小碰傅慎时也不担心,男孩儿要吃些苦头,又不是女孩子家家,留了疤痕会不好嫁人,他便让下人别拘着哥儿。
有这样一对父母,两岁的言哥儿,成了家里的小霸王。
傅慎时和红豆育儿理念暂时一致,又有下人轮流日日照顾,言哥儿就是偶尔刮、蹭一下,并未有过任何意外,俩人便愈发习惯这种养法。
言哥儿是折腾不到亲生父母了,但他险些将秦氏整得气儿都喘不上了。
言哥儿三岁多的时候,会跑会闹,秦氏在重霄院见着红豆压根不太管他,夏天随他抓泥拔草,养得像个小野猴儿,很有些看不过眼,便跟红豆商量着说,既然她不想亲自带,就把孩子放她屋里养一阵子。
秦氏还说,傅慎时小时候就是她带大的,五六岁就很知礼,家里无人不夸,她保管把言哥儿教得乖乖的。
红豆也嫌言哥儿太皮了,请了妈妈来教规矩,又见不得言哥儿拉着她的手,假装挤出眼泪来,看了就叫人不忍。
她见着秦氏这两年里是真疼言哥儿,即便有些严格,也不会舍得让言哥儿伤着,便依了秦氏,把孩子送她院子里去。
秦氏过来领言哥儿的时候,喜得跟什么似的,好不容易保养平滑的脸,都挤出褶子了。
言哥儿知道要离开重霄院,丝毫不怕,走的时候还装作做样供着手跟红豆说“母亲告辞”。
红豆看着祖孙俩的背影直摇头,还不知道谁制服谁呢。
傅慎时下衙门回来不见言哥儿,他换了件青色的直裰,问红豆哥儿哪儿去了。
红豆替傅慎时整理领口,道:“夫人抱去了,说要亲自带一阵子,让她带去,估摸着没两天要送回来的。”
傅慎时竟也忍不住笑了,他眉眼淡淡地弯着。
红豆打趣他:“你这是幸灾乐祸呢?”
傅慎时摇头说:“没有。母亲要真是没两天就送他回来了,等他回来之后,好好教一教,小时候不知道规矩罢了,这会子要懂事了,该学学规矩了。”
红豆道:“平日里也没惯着他呢,吃饭也都自己吃的,不叫人喂了,他不过皮了些,大错不敢犯。”
傅慎时扯了一下袖口,走到罗汉床边,道:“看我今年闲不闲,若闲下来,亲自教他规矩,若不得闲,请个严厉的嬷嬷。咱们房里的乳母和妈妈都不行,太心软了。”
红豆少不得替房里人辩解两句,道:“那可怪不得别人心软,言哥儿猴儿精,两岁的孩子就知道察言观色了,林妈妈和王妈妈两个,他知道林妈妈心软,王妈妈严苛些,凡事都去找林妈妈说,遇到王妈妈呵斥他,乖得不得了,王妈妈一转身,他又成猴儿了。
前儿他摘了我的兰花,我说我特地跟他讲过不许动我的东西,他还要摘,这回一定要打他手掌心。他哭得呀,一边偷偷觑我,一边眼泪一串串地掉,声音撕心裂肺,满院子都听到了。知道的是教育孩子,不知道的以为我怎么虐待他呢。哭得真是情真意切,我都以为自己是做错了事儿,不好意思打他了。”
傅慎时抿着茶水皱了皱眉,这小子太奸猾了。
红豆坐在傅慎时身边,问他:“你说夫人和言哥儿,谁先服软?”
傅慎时想了想,道:“母亲肯定要吃一回苦头,但还是言哥儿吧。”
红豆笑着摇首道:“我说是母亲。”
傅慎时问她:“为什么?”
红豆便把她看到秦氏平日偷偷疼言哥儿的事说了,什么背着她蹭孩子啦,悄悄地趁着哥儿睡着了笑着亲孩子脸颊,和她平日里严肃的样子很不像。
傅慎时拧了眉头,道:“……自从老四七八岁之后,好像就没见母亲这样了。”
老四就是从前的盼哥儿,侯府重新排了行,盼哥儿现在是府里的四老爷,如今也快要成婚了。
红豆道:“老话说隔辈亲,你看哪个长辈不疼言哥儿。”
傅慎时忖量片刻,道:“还是言哥儿。”
他印象里,秦氏从前是很疼爱孩子,但多是布置人手、照顾起居学业,像对待言哥儿那样“失态”,很少有过。她既要好好教养言哥儿,估摸着不会像红豆这个做亲娘的一样,见不得孩子的眼泪。
夫妻两个除了打了口头上的赌,还下了赌注。
傅慎时拿他手上的扳指赌,红豆随手往头上一摸,道:“我用簪子跟你赌。”
傅慎时摇摇头,说:“我不要这个。”
红豆将簪子插回头发里去,道:“那你要什么?”
傅慎时勾了一下她肩上细细的红丝带,道:“这个……”
红豆笑着问他:“你要我肚兜做什么?你要穿呐?”
傅慎时面不改色道:“我用来洗脸不行吗?”
红豆靠在迎枕上发笑,还说言哥儿以后要是敢招惹女孩子她都不奇怪,有其父必有其子。
傅慎时坏笑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就好了……可惜了是个哥儿,要是个姐儿就好了。”
这个红豆可说了不算!
……
言哥儿在秦氏院子里住下的第一天,因为择床睡不着,哭着要回去,半夜三更的,院子门早就锁了。
秦氏本来就觉浅,年纪大了,夜里睡不好,人受不了,只好半夜爬起来,走到碧纱橱里去亲自哄言哥儿睡觉。
言哥儿还是不睡,坐床上哭。
像这种情况,红豆一般是和言哥儿大眼瞪小眼,等着他哭完了再跟他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