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申起斯默默相对了好一会儿,腿都站麻了。本想自己随便找个理由告别正独自仰头四十五度忧伤的他,重新回到包厢里。谁知,那扇门竟又吱呀地响起声音来。
不知道是哪个和申起斯一样的人,专门喜欢寻找这些富丽堂皇的酒店背后阴暗的角落。
我背部靠墙,蹲下来,看见门打开的瞬间,有张清汤寡水的脸出现在眼前。可惜的是,明明是清淡的水墨画,却愣是要将油画的颜料涂抹在画纸上。化妆品一层又一层的压在寡淡的五官上面,不但没有起到什么画龙点睛的效果,反而只让人觉得眼花缭乱,分不清虚实。
是禾风。我心下一惊,下意识的看向正抽着烟的申起斯。那厢,申起斯也正朝门口看向,两人对视上,禾风有些慌张,下意识的要把门关上。她的身后却又有只肥胖臃肿的手环住她的腰身,颇有些暧昧的在她的耳边道:“不是说要带我看风景吗?怎么又把门关上了?”
禾风身子瘦削,更衬得她身后的人膘肥体壮,满脸横肉。那人从她的颈肩处抬起头,看见正站在外面的我们,也是不经意的停顿了一下,随即便说:“我说你怎么停下来了,原来是有人在啊。”
禾风满脸素色,嘴唇蠕动了片刻,一句话都说不出。
“呵!”只听申起斯在旁边突的轻蔑的笑了一声,把烟头丢在地上,皮鞋在上面磨搓了片刻,一把拽起我的胳膊,拉着我接连踉跄了几下,从禾风两个人身边挤过去,末了还从牙缝间挤出一句:“我们就不打扰两位了。”
那个男人就从喉咙里发出声笑,搂着禾风进了院子,“砰”的关上了门。
申起斯站在走廊里,胸膛起伏片刻,摇摇头,不可思议道:“她倒还真是百无禁忌。”
“你自己都结婚了,怎么就又来管她要跟谁在一起?”忍了片刻,我还是不住的说出口,心头觉得不公。因为觉得申起斯的态度就好像禾风是他的所属物一样。任他自己怎么胡来,不论如何,禾风就要对他忠贞一生。
申起斯被我噎了一下,瞪我一眼:“小鬼,这么久没见,你倒是比以前尖锐了不少啊。”
我说:“我说的都是实话。是你自己先放弃她的,有什么理由要对她有要求呢。”
他听了,面色微窘,自己嘀咕了一句,起身先朝里面走去了。我见他先泄了气,没有要和我就禾风这件事纠缠的意思,也跟着他走进去,到自己的包厢里前和他打了声招呼,推门而入。谁知,我只出去了一会儿,包厢里的时间就好像坐着时光列车一样的飞速前进了许久,房间里只剩下孙皓和尚琪华两个人,满脸醉意的尚琪华边抽泣着边靠在孙皓的怀里。
“这是……”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先问什么。是包厢里为什么只剩下了你们两个人?还是尚琪华为什么在哭?还是为什么她靠在孙皓的怀里?
孙皓说:“那个纪明,出去和别人打了个电话,回来之后就说要和尚琪华分手。”
“……”
“尚琪华本来就喝醉了嘛,在纪明走之后就又哭又闹的要跟在他身后去看看为什么。最后我被她闹到实在是受不了,就先让同学回去了,自己陪她出去,谁知道刚出了门,就看见纪明和一个女生抱在一起,又亲又搂的。”
尚琪华朝我张开双臂。我刚蹲下去抱着她没多久,就听见她在我的怀里大声地哭起来。哭声喑哑,让我不住的心疼,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你……说的……是假的,”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那个女生……不是他的姐姐……”
“什么女生?”我不明白这中间怎么又扯到了纪幼文,问她。
尚琪华就在我的怀里,闷闷地说:“纪明刚刚抱着的女生,就是纪幼文。”
我听到之后,本来就是持久蹲着的身子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面上,心中种种情绪交织了许久,最后有些结巴的说:“可能他们只是姓氏一样吧,不是亲兄妹。”
但我知道他们大抵就是,因为沈赋之前就提过纪家的事,说过纪家只有这一对亲生姐弟,差了三岁,从小就生活在一起,十分要好。
但要好是一回事,搂在一起亲吻又是另一回事。我和孙皓合力把尚琪华塞进来接她的她家的司机的车里,与这两人分别道别之后,只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还在狂跳。
事实上是,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跟着沈赋,见过不少那些富贵家庭里的隐秘故事,他们因为权势、金钱而相互拉锯,算计彼此。但到现在,只有纪家的这一件事,让我觉得心头五味陈杂。在送走尚琪华的那时,我就有一种预感,那就是她只会是在这个故事里伤心的最少的人。今天的故事里的另外两个人,才是一桩悲剧里的男女主角。
你要知道,有的时候,在一个故事里当主角未必是一件好事。特别是当那个造物主总是有些恶趣味的时候。
但这都是后话了。我要对你讲的故事这么长,悠悠慢慢的好像人生一样。我已经放弃了许多讲不出来的东西,藏在心底。但就算这样,还是要有许多的话要说出来。不说出来,心头就好像有些什么笼罩在上面。总之,不是听的人难受,就是讲的人悲痛。既然如此,那还是让你们难受一点吧。
那天的事情,我藏在心里,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讲。但终究是忍不住那点好奇,旁敲侧击的向沈赋打听纪家的事情。
打听的时候我和沈赋都趴在电脑前面,等着高考成绩查询通道最后的开放。他听到我问纪家的那个弟弟的名字,就眯起眼睛来,颇有些防备的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好奇啊。”我垂下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跟你说,纪家也不是什么清净的地方,你可别对人家有什么想法。”沈赋说,听得我眼皮一跳,有些无奈的说:“我就问问人家的名字,你想到哪儿去了。”
沈赋听到这儿,大概也觉得自己反应过了,说:“那个男生叫纪明吧,还是什么的,我也记不清了。”
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