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大宅坐落在沿着高架一直开车才能到的道路尽头,小山旁边树木延伸间的空隙里。那里是片别墅区,看出来年月已久,但有的建筑恰恰和酒一样,越是放置,越有风味。沈家的房子就藏在小区里的角落,两层小楼的前面是一片矮矮的栅栏围起来的院子,最左边早已有人站在那里,旁边车库的门朝上自动打开。
沈赋放下车窗,朝那人打声招呼:“张伯,最近身体还好吗?”
张伯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横生,眯起眼睛笑着对沈赋弯腰,答非所问道:“少爷好久没回过家了啊,最近工作上的事还顺利吗?”
“顺利。”沈赋下了车,站在那里等我小跑着绕过车子站到他的旁边。张伯看到我,笑容收敛起来,说:“这就是你收养的那个小孩吗?”
沈赋朝我前面走了走,刚巧挡住我看向张伯的视线,说:“对,就是她。”
张伯听到了,就摇头晃脑的哀叹:“少爷,你怎么又胡来了呢!”他的声音渐渐被进了楼里的我们落在身后,直至完全的消失。
“他在我们家待了很多年了,我还小的时候就开始管家了。”沈赋小声的向我解释,弯腰在鞋柜里翻找,总算翻出一双拖鞋,扔在我的面前。
一只拖鞋不甘示弱的踩着另一只拖鞋。我把自己脚上穿的帆布鞋的鞋带松掉,一只脚踩进拖鞋里,听见沈赋问我:“紧张吗?”
我摇了摇头:“不紧张。”
“好。”沈赋说,领我从近乎于一个客厅那样大的玄关进了客厅。
客厅里的装饰出乎意料的和沈赋家的风格一模一样,仿佛是沈赋的客厅放大好多倍的样子。黑色绒布铺着的沙发上面坐了一位穿着长裙的女人在看杂志,素面朝天,但头发烫的齐整,明显是经过精心保养的样子。我看到她的裙子上一个小小的标牌,知道是和从前苏冬雪戴的胸针一样的牌子。这样的一个贵妇,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是用钱堆起来的华贵,看了之后却让我觉得心头涌上怪异的情绪,又说不出来原因为何。
“妈。”沈赋叫了一声,她便把手里的杂志放下来,很是平和的朝他点点头,然后看向他身后的我。
“这是你之前领养的那个孩子?”她问。
沈赋说:“是。”沈夫人就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终于站起来,朝我走近,眼睛从上到下的扫视我。
我受不了这样仿佛比x光要透彻的审视,直接撞上她重新放回在我脸上的目光。我是知道有些人这样子和别人对视上之后至少会有一点表情流露出来的。这样的方法我尝试过许多次,屡试不爽。可沈夫人没有,自始至终,她就像是一堵墙,站在那里,但也只是站在那里,半点波动也无。
我终于知道自己心里那股隐隐约约觉察到的不对劲来自于哪里了,就在沈夫人身上。
她太平静了,好像是个没有生命体征的物品,被别人遥控着做各种动作,却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
有人从楼梯上下来,是个身材健硕的中年男人,戴副眼镜,我想他大概就是沈赋的爸爸了。
沈赋没有和他打招呼。两个人只是颇像商业伙伴的互相点了点头。沈先生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张口叫道:“王妈!”
有位妇人闻声从一个房间里推门出来,和刚才的张伯穿相同风格的服装,恭敬地低头听沈先生的吩咐:“你带沈赋和他带过来的女孩去楼上的房间看看吧。”
沈赋说:“我自己的房间自己还不记得在哪儿吗?不用别人带。”
“你半年没回过家了吧,确定记得?”沈先生朝他微笑。沈赋却不接招,把脸转向一边。沈夫人就站在这两个人的中间,但是一句话都不说,好像在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无关紧要一样。
我在旁边看的心惊胆战,只觉得这两人哪像是一对父子,反而比仇人见面还要眼红对方。沈赋一把扯过我的胳膊,直接把我拽的“噔噔噔”上了楼。
在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我往回看一眼,看见沈先生正抬头朝楼梯的上方看过去,心头便顿时一紧,赶紧回过了头。
二楼和一楼一样的格局,只不过比一楼多了许多小的房间。沈赋轻车熟路的带着我走过长长的走廊,到最靠里的一间房间,转动把手。
门打开,里面一张铺好的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居然就是房间的全部了。沈赋走过去坐到床上,撇过头来不说话。我站在他的对面,心里思绪万千,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诚然,我没有父母。但在孤儿院长大的日子里,我和许多没有父母的孩子生活在一起,我们自己就是一个大家庭。即便中间有人来来往往,有孩子走进来也有孩子离开,但大家都会给予彼此最真诚的祝福。可恕我直言,就我刚刚观察到的情况来看,沈赋家的气氛要比我在孤儿院时候的气氛糟的多。如果他们不是碍于自己的身份和从小受到的教育,我怀疑他们大概会直接打起来也说不定。
沈赋过了好一会儿,对我苦笑道:“你看这个房间,几乎跟监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