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仗,他这个降将可有可无,不过康俨此番倾巢而出,当然不肯将这个不稳定因素留在守备空虚的京城里。所以蔡云衡也带着三千旧部出来了。
作为押运粮草的后卫之一,他被安排了可有可无的差事。周围的将领也都心知肚明这家伙在康俨前面已经失宠,自然无人理会。连安营扎寨,都被分派了别人挑剩下的地点。
一处西部的丘陵山头。
行军扎营,高处是大忌,光取水就比别人麻烦。负责分派营地的大将斜眼瞪着蔡云衡,似乎在等着他抗议。
不料蔡云衡非常识相地点点头,笑道:“多谢将军了。”
等他转身离开,大将朝地上啐了一口,“无耻的南蛮子,没立什么功劳,还敢在老爷面前摆谱。”
北戎诸将都很不喜欢蔡云衡,因为攻入京城之后,论功行赏,这家伙获得的官爵和赏赐竟然比别人都高。虽然明白康俨千金市马骨的意思,众人还是非常不满。这份不满不敢对着康俨发泄,对蔡云衡就没那么客气了。
尤其如今他已经“失宠”了,更是恨不得人人踩上一脚。
蔡云衡丝毫没有受辱的自觉,乖乖带着属下上了山头。
旁边亲卫首领彭源昌低声道:“大人,那些小人实在欺人太甚。”
“何必计较呢。”蔡云衡无所谓地笑了笑,他从来不跟死人计较。
“立刻按照计划布防!”蔡云衡吩咐道。
几个亲信露出激动的表情,很快拱手告退。漆黑的夜色下,三千兵马占据了冷僻的山头,开始紧张的动作。
浓郁的夜色笼罩下来,蔡云衡站在山巅,闭上眼睛,等待着改变命运的那一刻到来。
在这个寂静黑暗的地方,人的五感无限量地放大,直到最后,他终于听见了梦中浮现无数次的水声,如同天上传来的仙音。
***
康俨是被冲进房里的属下的脚步声惊醒的。
靴子踏入水中的声响沉闷特殊,康俨匆匆坐起,就看到贴身侍卫冲进来:“王上,北边发大水了!”
“是雨水冲垮堤坝?”康俨掀开被子,想要找靴子,却发现被水冲到了墙角。床下水流已经没过膝盖了!
“怎么回事儿?”康俨勃然变色,这霸县前几个月是遭过水灾,附近百姓都跑光了。之后他专门从国库挤了点儿银子出来,命人将堤坝修整一番,勉强能用,这情形,是又溃堤了?
侍卫将靴子捞出来,服侍着康俨穿上,冲出县衙,就发现片刻功夫里,水已经涌到腰间了。
“快命令全军出发,后撤去江川县!”康俨大声喊着。其实根本不必下令,所有的人早就行动了起来。
整个平原上的驻军都乱成一团,爬树的,上墙的,攀附桌椅木头挣扎在水中的,四处鬼哭狼嚎一片。
曾经横行天下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师,在这汹涌而至的大水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水越来越急,冰冷刺骨。少数精通水性的士兵还想要游水找一处安全所在,没划动两下,一个浪头打过来,就湮没不见了。
整个霸县乃至附近的整片广袤的区域,短短时间就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曾经以为能荡平天下的大军,在这样伟岸的自然之力面前,宛如一群蝼蚁,悲惨地沉浮挣扎着。
康俨先是在侍从的扶持下上了墙壁,又上了屋顶,看着大水一重重淹没上来,看着自己麾下的勇士在水中挣扎求生,目呲欲裂,胸口憋闷,终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在四周亲卫的一片惊呼声中缓缓倒下。
天要亡我!
大水很快又淹没了屋顶,迫在眉睫的功夫里,亲卫找来了一艘小船,划到了县衙这边。
康俨在侍从的内力疏通下总算缓过一口气来。
“王上不要着急,还有部分兵马驻扎地方比较高,并未淹到,咱们紧急回师,还有重整旗鼓。”旁边谋士急促地说着。
几个亲卫七手八脚将人扶上了小船。四周一些士兵也快速砍下了树木等物攀附,挣扎求存。
亲卫划动着木浆,霸县西边地势偏高,大水还没有完全淹没。一片汪洋中,唯一一处山头孤岛一般漂浮在水面上。
众多的士兵拥挤在这里,仿佛是炸窝之后往树上爬的蚂蚁群。
但是“蚁群”在冲到一个高度上,就被卡住了,那里是一片怪石嶙峋的山道。
十几个士兵七手八脚将康俨的小船拖到半山处,一个大将冲过来,焦头烂额地喊着:“王上,那蔡云衡狗贼要谋反了,占据了这一处要地,不让其他人上去。前头已经折了好几百个兄弟。”
眼看着高高的小山,康俨咬牙切齿:“这首鼠两端的小人,立刻给本王杀上去,将叛贼斩杀。”
其实不用他吩咐,山道口的战况非常激烈。身后的大水一重重漫上来,不时有惨叫着被挤下去的士兵。为了活命,个个前仆后继,奋不顾身。
然而可悲的是,在险峻的地势面前,这些牺牲和愤怒都是无劳无功的。
狭窄的山道只能容纳三四个人并肩,这种小规模的战斗,居高临下的人更有优势。少数士兵还想着从怪石嶙峋的山头上翻过去,迎接他们的是一根根长矛,鲜血四溅跌落下来。
康俨站在山下,气得浑身发抖:“这等险峻要地,是谁交给这狗贼的?”
没有人说话,负责后防的大将脖子一缩,却被同僚推了出来。
“立刻带兵上去,不将此地攻陷就提头来见!”康俨愤怒的咆哮着。
大将苦着脸,带着亲兵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