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认为呢?”
“若是以臣来猜测。应该是哪个门阀世家在从中作梗吧。”
门阀世家?袁萝蹙眉,“干扰赈灾,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打土豪分田地,真要逼得百姓过不下去了,激起民变,他们也逃不了。这个时代又没有直升飞机,可以一飞了之的。历史上还真有不少门阀世家是湮灭在饥民暴、乱的海洋中的。
“这个事情很简单。任何门阀世家,都是以生存传承和扩张势力为最重要。”连延秋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多说。
袁萝想了片刻,醒悟了过来,感觉心里头一阵发冷。
连延秋的话语,让她想起上辈子看过的一本书,“任何文明,繁衍和扩张是第一要务。”与这句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这个生产力落后的年代,天灾人祸之际,却是门阀世家扩张势力的大好时机。百姓活不下去,就会典当土地,卖儿卖女,甚至卖自己。
如果朝廷发下的赈济粮食足够,甚至不需要足够,只要能维持饿不死,有这一线希望,百姓就不会将自己的田产儿女卖掉。
如今鼓动一部分灾民抢劫粮草,就少了一部分缺口。得不到救济的百姓只能被逼卖儿卖女,来换取活下去的机会。
一场大灾,却是门阀勋贵的饕殄盛宴。
灾劫之后,他们占据的土地更多,名下的部曲也更多。贫者越贫,富者越富。
富户这样不断地成长下去,几代人之后,变成了世家,世家继续成长,万顷良田,数万私兵,崇高威望,遇到乱世,甚至能够问鼎天下。
哈,实际上司空氏的天下也是这样来的。
当然,暗中鼓动此事的世家倒不至于想要直接谋逆,只是凭借贪婪的本能,尽力吞噬更多的营养,壮大自身。
又想到之前众多朝臣反对自己捕杀蝗虫的策略。
这些反对的声音,有多少是因为古板守旧的封建思维,又有多少是背地里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呢?
这样下去,迟早一个皇朝会走向末路。
原书不就是这样的一个崩盘的过程吗?皇室内斗不止,门阀敲骨吸髓,终于熬到北戎扣关南下。整个京城被洗劫一空,那些曾经高冠华服,膏腴堆积的世家门阀,在北戎铁骑的践踏下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甚至因为过于肥胖,变成了恶狼最喜欢的猎物。
雪崩之前,大概每一片雪花都认为跟自己没关系吧。
“事发的乾城,当地只是两个中等门阀,不知道是哪家胆大包天,筹划了此事。”连延秋的声音将袁萝从过度发散的联想中拉扯回来,“事情已经发生,该考虑的是后续如何处置。”
袁萝飞快地思索着。跟这件事情的奏折一起送上来的,还有好几位官员的折子,纷纷要求朝廷派兵惩处暴民,杀鸡儆猴。
不能不惩罚,否则朝廷的威严何在?但也不能大肆刑狱,此番抢夺粮食的不是几十几百人,而是成千上万人,过度逼凌下去,极有可能铤而走险。
而且这些灾民大多数只是被人怂恿鼓动的,最好就是诛杀首恶,然后将幕后的黑手一并揪出来。
“此事只能快刀斩乱麻。娘娘若是不放心,臣去走一趟吧。”连延秋主动请缨,接下了这个困难的任务。
袁萝心里头一松,任何难题,只要交给这个人,肯定不用担心。
“提督真是本宫的及时雨。”袁萝两眼放光盯着人。
连延秋看着她心满意足的笑容,摇头苦笑:“娘娘亲自上门,不就是为了这一句话吗。臣若是再无眼色,只怕接下来的日子连棋也别想下安稳了。”
被揭穿了心思,袁萝有点儿尴尬,“咳咳,提督辛苦了,等到大功告成,本宫为你设宴洗尘。”
“设宴就不必了,眼前大灾,还不知道要持续几日。”
为了俭省开支,袁萝之前下旨裁减了很多宫中用度,宴席歌舞出游都大幅度减少。
连延秋摆正了神情,“只是请娘娘记着,彻查此案,只是治标不治本。”
袁萝点点头,灾民会受到鼓动,关键还是被饥荒逼迫,如果有足够的粮食,就算有心人从中鼓动,谁会铤而走险去抢劫官差啊,又不是活腻歪了。
而粮食需要从南方购买,运输,发放。一切最终还是要落在钱上头。
这段时日,之前募捐的十几万银子,流水般地花销了出去。不仅十几个州郡的灾民赈济,还有治理河道的计划,沈东流的密折也送了来,粟州一带的潢河堤坝触目惊心。暂时先小规模修整,想要大规模治理,只怕还要迁移数以百万计的百姓。
接下来还需要再筹钱才行。袁萝咬牙。
正想着该怎么出点儿狠招,从门阀勋贵手里头榨取银子,连延秋的声音传来。
“娘娘之前从内库中调派的银两,臣听闻很多划给了粟州那边?”
袁萝明白,自己小金库这么大手笔的开销支出,肯定瞒不过他。
“本宫听闻这些年粟州的潢河段水患连绵,堤坝破损,所以想要将河道重新修复一遍。”
“娘娘,粟州的潢河已经是多年沉疴,事有轻重缓急,如今天气大旱,不如先集中精力对付旱情。”
“本宫总觉得,大旱之后,常有水患,防患于未然。”袁萝没法解释这件事。实际上连沈东流呈上来的折子,也建议她缓缓而行。被她一顿斥责,严令立刻征调人手开工。
不想跟连延秋争执此事,她笑道:“只要银钱宽裕,齐头并进也无妨碍。”
连延秋看了她一眼,垂下视线:“娘娘高瞻远瞩,臣自然无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