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弈想要说府衙之中并未听说这等办案手法,但转念一想,这年头很多老衙役都有祖传的秘技,也不能一概而论。
袁萝笑道:“等到抓到了人,还要请顾侍卫前来分辨一眼。”
“娘娘准备如何抓人?”
“我在宫中毫无势力,当然是要上报后宫主理之人处置了。”主理后宫的如今便是紫宸宫的那一位。
顾弈眼神有些复杂,“娘娘之前提过,这些刺客是东海王的手下。”
“是啊。”袁萝明白顾弈话中未尽的意思。李婕妤若是将此事上报,等于彻底背叛东海王,投靠了贵妃娘娘。可人家都要杀她灭口了,还不能容她垂死挣扎一番。
“百般辛苦,只是为了有一条活路罢了。少将军境遇艰难,想必能理解我的苦处。”
顾弈点点头,复又摇头,“听闻紫宸宫中那人素来冷酷,苛待妃嫔,娘娘此举,未必能换来善意。”
袁萝忍住眉梢的抽搐,道:“我也不指望能换来什么善意,只希望幕后之人投鼠忌器,饶了我一条小命就好。如我这般,宫中孤立无援,只能夹缝中求存了。”
顾弈望着她,他一直觉得家门蒙冤,遭遇不公。但他是男子,终究还能奋力一搏,而眼前女子,容貌尽毁,前途叵测,连性命也只在贵人的一念之间,境遇之绝望,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却依然乐观积极,这样一想,自己何苦自怨自艾呢。
袁萝将桌上一碟小点心推到他面前。“今晚辛苦你了,先吃点儿点心吧。”
顾弈盯着碟子里粉白圆润的糕点,目光发紧。
袁萝一怔,碟子里是茯苓糕,就是上次顾弈在湖边祭奠先人,用的小糕点。袁萝觉得他应该喜欢吃,所以准备了这个,只是一点儿刷好感值的小手段。
可看眼前顾弈眼圈赤红的模样,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啊。与其说是难受委屈,更多的,像是杀气。
失态只是瞬间,顾弈很快清醒过来。扭过头去:“卑职失态了,娘娘见谅。”
“怎么了?”
“只是想起了家中一位亲人。她从前最喜欢吃这种糕点。”
袁萝问道:“是你的母亲吗?这个时代的茯苓糕偏软糯酸甜,都是女子喜欢吃。”
顾弈沉默地摇摇头,就在袁萝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顾弈低声道:“是我的二姐。”
袁萝回忆了一下原书剧情,顾良勇有五子一女。
这位唯一的女儿嫁入了与顾家交好的一户寒门官宦人家,在顾家出事之后将其休弃,顾二小姐回了娘家,勉力抚养顾家第三代的两个小豆丁。流落市井,贫病交加,苦熬了两三年就撒手人寰了。
不过如今顾家罪责并没有上辈子那么重,也没有背上勾结北戎的罪名,应该不会那么惨了吧。
“二姐前几天去世了。”顾弈一句话让袁萝大吃一惊。
“怎么可能?”话一出口袁萝就感觉不妥,连忙补充道,“令姐可是出了意外?”
“照她夫家杨家的说法,是听闻了父亲出事的消息,忧虑成疾,因此病逝。”
扯淡啊,上辈子顾家更惨烈,名声扫地不说,中间还传来了顾弈死在流放路上的消息,都不见顾二小姐忧虑而死。
袁萝略一思忖就知道其中关窍。上辈子顾家背着战败加投降的名声,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所以杨家名正言顺将顾二小姐这个叛贼之女逐出家门。而这一辈子顾家只是衰微,没有背上叛逆的名声,杨家反而不好休妻了。因为贫贱而休妻,那是势利小人的行为。杨家清白读书人家,怎么能干这种自打耳光的事儿呢。所以只好让顾二小姐“病逝”了。
顾弈低笑着:“其实二姐性情刚毅,远胜我们这些兄弟,只是眼光不好,只顾皮相,非要嫁那人。”
袁萝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顾弈说这些的时候,语调和神态都很平静,更让人感到一种压抑。
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垂着视线,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一切光彩,抿起的唇带着倔强,又带着脆弱,好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
袁萝脑海中突然浮起一段往事。小的时候,她放学回家,路边有一个废纸箱,里面传来可疑的声音,小女孩小心翼翼凑过去看,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只小狗。
大概是什么人家不想养了,扔出来的吧。
正下着雨,小东西盘成一团,躲避在角落。听到头顶的声音,抬起头。晶亮的眼睛湿漉漉的,望着自己。
那眼神,又悲伤,又茫然,像极了眼前这家伙。
“对不起。”袁萝脱口而出。
顾弈一愣,忽而笑了:“是卑职先提起了这些事,坏了娘娘的兴致,怎么敢当这句对不起。”
袁萝温声道:“你那日在湖边是祭奠令姐吧,被我惊扰。”
“一时忘情,违逆宫规,本就是我不对。还让娘娘受惊了。”顾弈低头道。
身份有别,两人没有在书房久留,很快回了前殿。
顾弈出了门,袁萝客气地送他到了院子里。
一前一后走着,突然旁边树丛传来一阵诡异的窸窣声。
袁萝吓了一跳,两次落水,她有点儿草木皆兵了,立刻跳到顾弈身后,警惕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顾弈皱起眉头,低喝了一声:“谁!”
树丛后的声音消失了,四周一片寂静。
顾弈走上前,袁萝看了看黑沉沉的夜色,也快步跟了上去。
顾弈提起刀鞘,往发出诡异声音的树丛里一拨,一个小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
袁萝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是……一只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