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芙妮小声跟莱顿说:“我觉得我这辈子做过最蠢的一件事,就?是那?时候气势汹汹地要跟她比试。”
“不不不,我觉得我们舞团当时故意排练舞剧,不理会他们,想给他们下马威,那?才是最蠢的一件事。你跟她比试至少还知道了?自己跟她的差距,这种机会很难得,不算蠢。”莱顿说。
黛芙妮苦恼得皱起了?眉:“这怎么可能呢,才成?立两?年的东方舞团,进?世?界排名前十……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这种事。”
作为?老?牌舞团的舞者,她对自己的舞团有着绝对的骄傲和自信,过来合作《灰姑娘》,完全是出于对沈娇宁个人的佩服,根本没想到转眼间这舞团的排名就?跑到自己舞团前面去了?。
莱顿其实也仍在震惊中,他们比那?些傻乐的舞团成?员更知道要进?世?界前十有多困难,但此刻也只能跟黛芙妮说:“我们现在过来合作,反而像是过来进?修了?。等合作完《灰姑娘》之后,我想留下来继续学?习他们的代表作《玫瑰与我的祖国》,你呢?”
“我也要留下来学?,这部舞剧现在国际评价好得不得了?,我们带回伦敦去跳,就?不信明年的排名还能排在第十。”
有了?这一层考虑之后,他们跟南方芭蕾舞团合作过程中,更加认真?细致,也见识到了?大家平时排练的刻苦,终于觉得他们这突飞猛进?的排名也是有原因的。
等《灰姑娘》排练完成?可以上演,已经是1981年的5月。
这是《灰姑娘》首次在国内演出,门票一经开售,便被抢购一空。莱顿和黛芙妮见了?摸摸鼻子,他们和人家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原以为?沈娇宁的演出在伦敦那?么火爆,是因为?她不常去伦敦,没想到人家在自己的地盘上,盛况比之伦敦只增不减。
汪英毅部长已经退休,但他老?人家身体尚可,闲来无事干脆跑来省会,看沈娇宁的演出现场。
与汪英毅在同一辆列车上的,还有沈鸿煊。
沈鸿煊也已经退下来,儿子进?了?部队,再没有什么要他操心的,每天?独自在家浇花剪草,孤独落寞,怀念亡妻,也思念与他离心的女儿。
听说了?沈娇宁演出的消息,便买了?车票过去看。
演出开场时,沈鸿煊正好坐在汪英毅旁边,他另一边就?是顾家的人。
这一部舞剧,不但在内容和舞蹈形式上与本土化?舞剧大相庭径,舞美手?段更是之前所有舞台剧都没有的。
她在舞台前设置了?一道薄幕,投影打在薄幕上时,就?仿佛舞台里的真?实场景一般。
沈鸿煊对这些不大关注,只想看自己女儿。上一次她结婚匆匆见了?一面之后,又有两?年没有见面,或许是年纪大了?,心理越发脆弱,对亲人也愈加思念。
终于等前面几个小演员都跳完了?,沈娇宁穿着灰扑扑的裙子出来。
沈鸿煊终于看到女儿,嘴角微微浮起笑容,哪怕她不愿意再理自己,但能这样看到,他也觉得满足了?,甚至开始想以后就?住在省会,能时不时看看她的演出也好。
他的笑容还挂着脸上,紧接着下一秒,就?看到灰姑娘被继母和两?个继姐欺负,而她的亲生父亲是怎么做的呢?他竟然?穿上衣服,戴上帽子,把女儿丢在家里不管,自己出门去了?!
沈鸿煊上一回看《女儿》电影,就?已经狠狠反思过一回,后来那?部舞剧北方部队文工团也演出过一次,他找借口推了?没去看,怕看一次,心里就?难受一回。
他听说这次的舞剧是西方早已有的,国内就?是学?习而已,这才敢放心来看,结果这一部舞剧竟也是指责父亲和继母。
“有了?后妈就?有后爹呗。”
沈鸿煊听到身后有个观众小声嘟哝,顿时如坐针毡起来。
舞剧并不因他的心理活动而停止,当他看到两?个继姐和继母抢走?灰姑娘的新衣服,把灰姑娘的邀请函扔进?火炉中、三人去参加舞会独独把灰姑娘锁在院中数豆……沈鸿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像个孩子似的抽泣起来。
他的哭声有些克制不住,被后排观众数落了?一句:“干什么呢,小声点?,沈团长的舞剧多难得啊,别影响我们看。”
沈鸿煊哪里管得着身后的人怎么说,他只沉浸在自己的愧疚中。
汪英毅大略了?解他家情况,拍拍他的手?背:“行了?,啊,女儿都大了?,也出息了?,过去的就?算了?。”他年事已高,说话?越来越慢。
沈鸿煊仍旧嚎哭。
顾开济见他再这么下去,恐怕会影响台上演出,到时候不但父女俩关系更糟,他儿子都要对老?丈人不满,拉着他走?到剧院门口。
“老?沈,你这是怎么啦,心里有什么不如意的?”他们是早年便在一起打仗的战友,顾开济深知,沈鸿煊也算是一条硬汉,向来流血不流泪。
“我对不起宁宁啊,对不起童梅啊。这孩子每部舞剧都像是在骂我,我看着难受啊。”沈鸿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也跟我说过姜阿姨和姐姐欺负她,我没信她啊。开济,我一想起这些,我这心里,就?堵得慌。”
他拉着顾开济哭诉,这些说也只有跟这位老?战友还能说:“我是被猪油蒙了?心啊,再娶了?一个,又有了?沈聪,我以后怎么面对童梅啊。那?回宁宁闹着下乡,我竟然?真?的一年没去找她,她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我真?是想想都后怕。你知道吗,那?回之晏告诉我,宁宁在秀水村没了?,我真?,我真?恨不得是我自己没了?!”
“那?不是虚惊一场吗,多少年了?你还记着。我看你就?是最近刚退下来,一下子太闲了?,想得太多。”顾开济说。
他心里却想,宁宁很小的时候受了?委屈,可现在她已经二?十五岁,结婚成?家,事业有成?,现在再来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顾开济只能告诉他:“你也别难受了?,她现在嫁到我们家,有我们宠着,我们家一点?委屈也不给她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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