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谦拿起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那段对话再次在屋内响起。
听完那段录音,唐谦眯起眼看着顾流光,意味深长的问道:“你怎么看?”
“我想查清楚照片到底是谁拍的。”顾流光面无表情的说道。
唐谦不由松了一口气,柔声道:“好,这个我帮你查,不过因为是七年前的事,估计查清要花费一些时间。”顾流光总算没有立即就相信了这段录音,这算是一种进步吗?
“……不要惊动他。”顾流光迟疑了一下,说道。
唐谦道:“我知道,我会避开他。”说完指着U盘道:“这又是什么?”
顾流光沉默了一会儿,才将顾婕的那番话复述了出来。
一时间,偌大的屋子里寂静得有些可怕。
许久后,唐谦低声道:“如果我查出照片是他拍的,那么你真的要照你母亲说的,让他变得一无所有吗?”
顾流光闭上眼,压抑着声音道:“就算他真的一无所有,那也是他的报应。”
“那如果不是他拍的呢?”唐谦叹道,“你也要这么做吗?”
顾流光没有说话。
似是猜到了他的答案,唐谦又是叹息一声:“如果你真的要做,到时候倒下的可不只是他,东田上下全都会受到影响的,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因此而丢掉工作。”
身体不由僵了一僵,顾流光道:“我恨的是他,跟其他人无关。”
“那么,如果给你一个不会殃及他人的机会去狠狠报复他呢?你会不会做?”唐谦再次问道。“如果此刻他就站在你面前,让你拿着刀子捅进他的心窝里,你又会不会做?”
一个又一个假设着的问题,将顾流光逼到了绝路,让他不得不去面对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是恨晏东霆恨到了极点,是想看他得到应有的报应,但是让他用那样极端的方式去报复,他根本就做不到。
“你知不知道,他当年为了给顾宁治病,找了不知道多少个有影响力的艺人共同捐助了救治风湿性心脏病患儿的慈善项目,又托了多少关系找到国内最好的心外科手术医生?如果他真的只是为了利用顾宁来让你顺从他,他又何必做这么多呢?”唐谦低声道。
“你看他如今面不改色的行走在医院里,能想象他曾经是个一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就吐,就算是死也不愿意踏进医院里一步的人么?若不是真的在乎,又怎么能下这么狠的决心去克服内心深处的恐惧呢?”
顾流光心头一震,睁开了眼,眼中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颤声问道:“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看着顾流光那样的眼神,唐谦咬咬牙,继续说道:“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评论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我只是觉得,既然你不喜欢他,也不在乎他,那就没有必要再让自己活在仇恨里了。让他一无所有,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唐谦说完,不再去看顾流光脸上那令人心酸的表情,起身朝外走去,挥挥手说道:“你们今天也累了,在我这好好的休息吧,我现在就出门去找人帮你查一查七年前的事。”
走出门外,唐谦沉沉的叹息一声。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无缘无故的恨呢?让自己每天每天都活在仇恨里,无非是有一些东西,你拿不起,也放不下罢了。
唐谦离开后,屋子里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顾流光失魂落魄的愣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看到他这幅样子,古德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是啊,既然不喜欢,也不在乎,为什么要让自己那样日复一日的恨着一个人呢?起初在听小乔和顾流光相继说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时,他也是恨的,可在他成为“顾流光”的这些日子里,他并未看到晏东霆对他做过任何称得上“伤害”举动,反而事事尽心,处处关照。
每每想起那天将护身符扔在地上时,那个人脸上露出的神情,古德都会觉得难过。
如果换做是他,看到自己在佛前苦苦求的东西被人无情的扔在地上,一定会忍不住发怒的吧?但是那个时候,那个人并没有怪罪他,而是选择默默的承受这一切,好像他早已习惯了似的……
倏地,古德又想起了那些被锁在纸箱里的纪念品。那些分明就是晏东霆短信里曾经发过的图片,只是从未被人开封过罢了。
将手轻轻覆盖在顾流光紧握的拳头上,古德轻声道:
“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你。”
傍晚,林燕公墓被暮色沉沉笼罩着。
守墓人在顾宁的墓碑前发现了晏东霆,不顾他的请求,无情的把他赶出了公墓大门。
看着铁制的大门在眼前缓缓合上,晏东霆提着装着顾宁画册的背包,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抬头看了看脚下这条路的尽头,他吐出一口白雾,在大门旁坐了下来。
顾宁的东西还在,流光不可能不回来,他就算把所有的东西都丢了,也不会丢掉与顾宁有关的任何物品。他若回来,一定会经过大门,自己就在这等着吧,总会见到的。
太阳西沉,本就寒冷的气温此刻又降了几分,但那个坐在石阶上等待的人仿佛察觉不到一般,脸上只有满满的孤寂。
倏然,有一粒水珠落在了他灰败而颓废的脸庞上。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洁白的雪花纷纷从空中纷纷扬扬洒下,落在他发上,脸上,眼眸中,化开成冰冷的液体,沁入他心底。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