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筱桐心里发酸,她看着沈嘉言沉郁的脸,忍不住靠近,想给他更多的温暖。
他们就地坐下,沈嘉言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挣扎,将他冰凉的手慢慢捂热。
这一刻,就让他们彼此温暖。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执迷不悟,死不悔改。吴筱桐对沈嘉言的感情就是如此,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却永远不会结束;中间也放过手,可是只要他轻轻的一句话,和一个让她心疼的表情,就算再头破血流,她也要回头。
陆映亦说:“筱桐,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韩磊说:“凡事不可勉强,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这些年,每个人都在或多或少地改变,疯疯癫癫的陆映亦沉静下来,游戏人生的韩磊认真起来。
沈嘉言呢?他变了多少吴筱桐不知道,好像每一次见面都是一个不同的他,让她应接不暇,无力招架。
可是这些东西变了又如何,她不是也变了?总有些东西是没变的,譬如见到他时的心跳,靠近他时的心酸,跟他说话时的心痛。
如果这一切,都还不能够证明什么,那么那天他和她坐在“新房”的窗台前,相携着手看窗外的万家灯火,那种由心底滋生出来的宁静和幸福,恨不能就此老去。
一夜之间白头偕老的念头再次排山倒海地袭来,她就清楚地知道,她终究躲不过。
就好像在遥远的某年,他在她的作业本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她问他什么意思,他只是笑着没有回答。
现在想起,那些记忆依旧清晰如昨日,也许就是那个圈,圈住了她大半个人生。
所以,错了又怎样,只要他和她一起错,负负得正,那便是对。
这是个真理。
吴筱桐不再拒绝沈嘉言的任何要求,他要她跟他去买家具,她就跟着他一起去,假装她是那个房子的女主人,每一样摆设,每一件器具,都由她亲自仔细地挑选。
这样,就算最后住进去的不是她,他这辈子也再无法抹杀她留给他所有的痕迹。
他偶尔搂着她的肩,牵起她的手,起初她会躲闪,久而久之,也不再抗拒,反而有种心安。
她一淘到什么好东西就立刻炫耀着给他看,他宠溺地对她微笑点头,像是一对平常的未婚夫妻在逛街,一切都美好得不像是真的。
未来?她不知道他们会走向哪里,也绝口不提那个离开了大半个月的人,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再逼他要一个答案,求一个结果。
每每看到陆映亦担忧的眼神,她知道对方是怕她自己越陷越深,所以总是试图牵动嘴角,给对方一个微笑,让她心安。
她何尝不知自己在玩火自焚,可是她早就一身泥泞,越挣扎,只会往下掉得越快。
她只需跟紧他的每一个脚印,相信他不会放开拉着她的手,然后一起走出这片沼泽。
新房落成那天,吴筱桐将最后一个花瓶的位置摆好,将新买的一束鲜花插了进去,转头对躺在沙发里的沈嘉言说:“好看吗?”
他招手示意她过去,她便静静地在他旁边坐下。
沈嘉言忽然一把拉她入怀,眼底无限柔情,亲吻着她的发丝,然后颈脖,脸,直至她的唇,极慢也极小心,一步一步,无比地细致和耐心。
她的嘴很小,他很容易就将她的唇整个含入了他的,可是他没有再继续深入,只是在她的唇上反复摩挲,仿佛怕惊扰了她。
吴筱桐几乎本能地作出回应,舌头刚触上他的唇,就被他整个含住,唇舌交缠,温柔缠绵。
他和她的前两个吻,第一次蜻蜓点水,点到即止,第二次他强行侵入,霸道疯狂,只有这一次,缓慢而悠长,仿佛永远不会结束。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嘉言才极度不舍地放开了她,似是调笑着说:“今天先到这里,再下去,我可能就控制不住了。”
吴筱桐此时的脸已经是通红通红,仿佛在呓语:“你这样,竟真的像是我和你结婚,这里是我们的新房。”
沈嘉言把她搂住,靠在沙发里,他自有他的打算。可是他太了解她,如果一开始就解释给她听,她未必会答应。他要她一点一点,慢慢接受他。
现在,是把他的打算告诉她的时候了吧!
“筱桐,我和天蓝……”
桌子上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竟还是3年起她替他选的那首幼稚的铃声,屏幕伴着震动不停闪烁,沈嘉言不想去接,但是说到一半的话也骤然停了下来。
吴筱桐无奈地替他拿起,递给了他。他看了看她,也是无奈地接听。
“喂?……我是……在哪……我马上到。”
她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可是她看到沈嘉言的脸色已经变了,几乎立刻就站了起来,对他说:“天蓝在医院,我要马上去。”
吴筱桐茫然地看着空落落的房间,那件外套还挂在那里,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穿上。她拿上外套就追了出去。
沈嘉言看了看敲着车窗的吴筱桐,打开了门。
“我们一起去。”她坚定地说。
他皱了皱眉,还是让她上了车。
两人一路无言,来到医院。沈嘉言直奔病房,吴筱桐一路跟着。
然后她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顾天蓝,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而她下身那满目的鲜红直入她的眼睛,她感到刺痛。
模糊中听到医生在说:“对不起,孩子没能保住。她现在情绪太激动,你们好好安慰她。”
沈嘉言站到顾天蓝面前,这个一向独立坚强得不像个女人的人,此刻像是受了伤的孩子,满脸泪水,几丝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眼里全是悲伤和绝望。
她受了多大的苦,如果不是他要她不要委屈了自己,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沈嘉言俯下身,紧紧地抱住了他,顾天蓝伏在他的肩上,嘴里喃喃自语:“我还是没有保住他,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沈嘉言只是不断加重了手里的力道,低声安慰,似在哄劝:“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
吴筱桐手扶着病房的门框,觉得全身无力。她要离开这里,马上,她已经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这里也没有她站立的余地。
吴筱桐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强撑着身子,走出了医院。大街上,人来人往,她觉得脚下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她根本走不下去。
就这样蹲在了路边,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一开始只是小声啜泣,渐渐地,她怎么都控制不住眼泪,终于放开了声音,嚎啕大哭,哭到撕心裂肺,筋疲力尽。
顾天蓝有了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和别人有一个孩子。
就在一个小时前,她以为他终于要向她解释一切,她以为从此那个梦就变成现实。
此刻,那个还没来得及成形的梦已经碎了一地,拼不完整。
4年前,她离开的时候只是心痛,因为那个时候,她是带着他对她的爱离开。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还有种感觉叫绝望,那才是种彻心彻骨的寒冷。
他说要结婚,她就回来,他要她策划他的婚礼,她就给了他一个婚礼,这些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行为,都是因为她还爱着他,一刻都没停止过。
到她明白,她费劲心思,苦心经营,不管过往,不顾道德,一步步再次向他靠近,就在她以为她快做到的时候,她又一次撞得头破血流。
这一次,连心,都遗落在了不知名的某处,恐怕再也找不回来。
原来一切都已经注定好了,注定她永远得不到他。
顾天蓝失去了一个孩子,却得到了他;而她,失去了一切,也失去了他。
或许,这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他们相遇是错,相爱是错,分开是错,回来还是错,循环往复,她竟是一路错到了底。
她终于认命,他们已经穷途末路。
吴筱桐浑浑噩噩地走,不知道要去哪里,不敢回家,也不敢去陆映亦那里。所有的人都告诉过她,她错了,可是她固执不肯回头。所以,现在,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不要可怜,不要同情。
在小区的花园里坐到天黑,她把她和沈嘉言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回想了一遍,16年来的一点一滴都不肯放过,那么多那么多珍贵的回忆,她怕自己有一天就这样把它忘了,她更怕此生此世,他和她就此陌路。
一双男式皮鞋慢慢走近了她,她蓦地抬起头,正对上姜晓辰担心的眼神。好像每一次,自己都是被他捡到,她已经习惯了。
她知道,他就住在附近,好几次,她都远远看到他就躲开了,怕给他带来麻烦。
他说:“我们回家。”
家,她哪里还有家可以回?她心里清楚,只要她一点头,一伸手,那个温暖的怀抱就会属于她,替她疗伤止痛,他始终在等她。
可是现在,她已经不行了。上一次,她还有心,至少可以努力,现在,她连心都不知道在哪,跟着他只会给他、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痛苦。
这一次,她必须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不依靠任何人。
吴筱桐摇头,站了起来,对他说:“我的家,我自己找回去。你不要再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