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湮纤手揉弦,呼啦啦地拨出一串音符,忽地一按弦柱,指尖从弦上离开刹那,一阵无声余音宛若一只飞翔的雄鹰,带着听曲之人飞入了广袤地草原之中。
天苍苍,野茫茫。
却没有牛羊遍地,有的只是一个怀抱琵琶的纤瘦身影,怅然望着长安,昭君有恨,汉帝有悔,这错过一生一世之缘,是彼此永远的悔恨。
张灵素呆呆看着此时此刻的慕容湮,宛若她就是那个背井离乡和亲匈奴的昭君,双眉紧蹙,一股说不出的哀怨凝在眉心,轻而易举地刺痛听曲者的心。
慕容湮纤纤手指拨动琵琶弦,好似草原上随风摇摆的青草,凄凉的曲调婉转入耳,苻坚不禁恻然一叹,安静地看着慕容湮的脸。
昭君即使远嫁匈奴,心里放的永远都是汉元帝,这曲子,难道是你的心声?
一波又一波推弦声响,慕容湮浑然忘我地拨动着弦丝,似乎忘记了身在何处,甚至分不清楚,此时此刻,自己究竟是慕容湮,还是王昭君?
“朕,究竟是匈奴单于,还是汉元帝呢?”苻坚这句话在心里问起,悄然一叹。
不是他不敢问出口,只是他怕知道问题的答案。
苻坚灼灼的目光在慕容湮忘情地脸上巡梭,十年宫廷光景,十年夫妻缠绵,她终究是冰冷如斯,即使她句句谄媚,也让苻坚觉得有说不出的冷意。
“朕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皇上?还是丈夫?”苻坚自嘲地默默自问,侧头看向怀中的张灵素,同样是公主,即使怀中的她百般柔情,苻坚一样感觉不到暖意。
亡国,简单的两个字横在他与这两位当世美人之间,即使他用尽真心,或许她们都不愿意心甘情愿地跨过这道鸿沟。
亭中三人各有所思,远处御花园外端着药碗的苻澄一样失神呆立原地。
塞上曲,曲婉转,音断肠。
先有《凤求凰》,今有《塞上曲》,不变的,或许是两首曲子中的相思。
“清河……”苻澄喃喃一唤,沉沉一叹。
“够了。”
突然听见亭中一声呵斥,苻坚一脸铁青地站了起来,道:“爱妃,朕今日倦了。”
“臣妾心声,皇上可明了?”慕容湮抱着琵琶站了起来,清澈的眸子淡淡地带着一丝泪光,让苻坚的心有些酸涩。
“朕听不明白这曲中心声。”苻坚转过了脸去,不敢再瞧她的眸子。
张灵素赔笑道:“皇上,姐姐的心声可是句句不舍啊,臣妾都听得动容。”
“是吗?”苻坚再次望着慕容湮,“爱妃当真不舍朕?”
“昭君身为汉民,思念汉皇,郁郁而终,臣妾身为秦妃,不思皇上,又该思谁呢?”慕容湮终究不提一句恳求,希望苻坚带她一同秋狩。
苻坚终于暖暖地一笑,大手将慕容湮搂入了怀中,“朕喜欢听你这一句,身为秦妃。”说着,苻坚似有迟疑之色,“只是今年秋狩……朕怕保护不当,让猛兽伤了爱妃……”
“皇上,有您在旁,猛兽怎能伤到臣妾与姐姐?”张灵素急声补了一句。
“好,朕今年秋狩就带你们去!”苻坚点头下令。
“皇上,君无戏言哦。”张灵素痴痴地一笑,魅惑的笑让苻坚觉得一阵恍惚。
“自当一言九鼎。”苻坚说完,怜惜地看着慕容湮,“你身子虚弱,朕会吩咐许七顾随军入山,也好调养你的身子。”说完,苻坚有些疲惫地舒了一口气,“朕已拟好诏书,三日后便会为你我未出生的小皇子大赦天下,至于清夫人,既然太尉查不出草人何来,朕决定轻罚于她,将她禁足冷宫三年。”
“臣妾为我们的孩子谢谢皇上。”慕容湮含泪福身,低头的瞬间,暗自舒了一口气。
“爱妃只管养好身子,朕相信你我终究会有孩儿的。”苻坚语气坚定,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不容慕容湮瑟缩一分。
慕容湮浅浅笑着,目光飘在了张灵素身上,“妹妹只要调养好身子,一样可以为皇上开枝散叶。”
“呵呵。”张灵素匆匆笑了笑,低下了头去。
苻坚看了看天色,道:“朕今日还有政事要处理,二位爱妃就继续在此赏菊品茗,往后几日,就收拾收拾,准备随朕一同秋狩。”说完,不舍地松开了她们的身子,苻坚转身离开了小亭。
“姐姐这一招‘感同身受’用得可真妙啊。”张灵素在厅中与慕容湮并肩而立,窃笑道,“身为秦妃?呵呵,王昭君身为匈奴宠妃,心却在故国,姐姐身为秦妃,心又在哪里呢?”
慕容湮抱着琵琶坐了下来,若有所思地望着琵琶弦丝,手指不经意地拂过,冷冷道:“本宫已如你所愿,你不许再对小桐子暗下杀手,否则,即使是木已成舟之事,本宫也可以让皇上不带你我秋狩。”
“呵呵,妹妹小命全在这一遭,岂敢自毁生路啊?”张灵素笑呵呵地坐了下来,朝着远处的苻澄瞥了一眼,“姐姐,你瞧那边那个是谁?”
慕容湮没有抬头,只是淡淡笑道:“在这宫中有什么稀奇之人,值得本宫抬眼一顾?”
“红鸾那宫娥是越来越慢了,叫她准备些糕点,竟然去那么久都不回来。”张灵素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苻澄端着药碗走了过来,“倒是伺候姐姐的小桐子,风雨不改,这身子才好一些,就按时给姐姐你送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