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秋雨缠绵,宫檐边两三点雨珠不时地滴落,更衬出了太医院的安静。
苻澄托腮呆呆望着窗外的雨丝,失神地想着什么。
今日不用随许七顾当值太医院,苻澄就待在苻坚赏赐许七顾的偏殿中,第一次觉得这个深宫安静得让人生寒。
“咚咚。”许七顾怀抱暖衣,立在门前,叩响了门扉。
苻澄缓缓回头,“许太医?”
许七顾含笑走了进来,转身将门掩好,方才将怀中暖衣放在了桌上,道:“贤妃娘娘今日特别命人送了件暖衣来,说近日秋凉,要殿下好生照顾好自己。”
苻澄惊愕无比,“她……”
“许是把殿下当成弟弟疼惜了吧。”许七顾瞧着苻澄的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贤妃娘娘已七年未见平阳太守慕容冲,照殿下那日说的情形,下官猜想,她许是信了殿下的说辞,才会有今日赠衣之事。”
苻澄走到了暖衣之前,手指轻轻摩挲着暖衣上的内裘,“清河公主进宫之前,定是个好姐姐,慕容冲算得上是天下最幸福之人……”话音一顿,苻澄一声叹息,“只可惜……家破人亡……”
许七顾微微皱眉,“殿下,可要当心啊。”
苻澄疑惑地看向了许七顾,“当心什么?”
许七顾正色道:“当心动了恻隐之心。”
“她确实是个可怜女子,为何我动不得这恻隐之心?”苻澄冷冷反问,眉心一蹙,“许太医,易地而处,你跟我所为,不见得能好过她。”
许七顾急忙朝着苻澄一拜,道:“殿下,下官的意思,不是这个。如今我们与她有约,算得上是一条船上之人,若遇风浪,自可抱团相护,也算得上安全。只是,谁能保证我们与她能永远为友?贤妃娘娘素来城府幽深,若是动了恻隐之心,难免会多信她所言几分。若是……”许七顾倒吸了一口气,“若是有朝一日,她调转矛头,朝我们刺上一记,或许我们还来不及反应,便已一命呜呼,殿下,你该明白下官的意思。”
“她会吗?”苻澄淡淡一问,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许七顾。
许七顾点头道:“女人心,海底针,殿下还是小心些为妙。”
苻澄默默摇头,双手将桌上暖衣拿了起来,罩在了身上,笑道:“没想到慕容湮只近瞧了我几次,便知道这衣裳该多大多小?这个女人,果然不能小觑。”暖意从背心处透入心扉,苻澄的心轻轻一颤,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难以觉察的笑意来。
“许太医,今日慕容湮的药何时熬好?”
苻澄突然问出的话让许七顾一惊,连忙拱手道:“殿下,今日秋雨绵绵,送药之事还是下官亲自去吧,以免殿下淋了雨受凉。”
苻澄坚定地摇头,“不!今日之药,我无论如何都必须亲自送去。照理说,慕容湮也该向父皇求恩典大赦,可是都过了三日,依旧绝口不提,我着实担心母妃,不知道何时她才能离开天牢?所以,今日我该去再提醒提醒她,还欠我们什么。”
许七顾应声道:“回殿下,怕是还要等上一个时辰。”
“嗯。”苻澄转眼望着外面缠绵的秋雨,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暖衣衣襟,其实,能让你当做弟弟疼惜几日,也算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许七顾忧然看着苻澄眼眸中的淡淡地期待之色,心不由得悬了起来——殿下若是对慕容湮多了感激,他日行事必然会有顾念,说不定还会遗祸大计。
“许太医,我知道你担心我什么。”苻澄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我也知道我该做什么……我从小没有姐妹疼惜,每日不是躲在冷宫之中读书习字,便是在清冷的小院之中练习拳脚之术……有时候,真想多个姐姐疼惜。”话音一落,苻澄笑着转过了脸来,“不管他日与慕容湮是敌是友,既然她肯把我当成弟弟疼惜,那么我何不顺水推舟地享受几日?也算是……让我了一桩心愿。”
“殿下……”许七顾听苻澄说得凄然,也不知道该接什么,沉吟道,“既然如此,下官料想殿下必然知道分寸,所以再也不规劝殿下了。”
“孤弦零落秋雨寒……”苻澄蓦地吟了一句诗,没有再赋下去,只是摇头笑了笑,千言万语都付与了一声轻叹。
等药煎好,苻澄将汤药放在了木盒之中,端端正正地抱在了怀中,腾出一只手来,朝着许七顾招了招手,“许大人……”
许七顾瞪了一眼苻澄,哪里有内侍这样胆大包天的随便冲着太医招手要伞的。
苻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朝着门边的纸伞眨了一下。
许七顾只得俯身为苻澄撑开了伞,匆匆递到了她的手心中,“快去快回,即使提点也注意些,切莫说太多。”
“知道了。”苻澄点点头,执伞朝着栖凰宫快步走去。
秋雨寒凉,凉风不时吹透背心,确实让人觉得冰凉。
苻澄来到栖凰宫门前,却看见栖凰宫宫门紧锁,内侍宫娥们都肃然立在门外,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苻澄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宫门前,刚想开口,檀香已伸手抱住了木盒。
“檀香……姐姐?”苻澄一愣,终究还是不太习惯唤这个称呼,可是宫中的内侍们基本都如此唤她,不跟着唤又显得有些不敬,所以只得咬咬牙,有些僵硬地唤出这个名字。
檀香每次听苻澄这样叫唤,总觉得有些怪,但是哪里怪又一时说不上来,不由得给了苻澄一张冷脸,道:“把药给我,你回太医院吧。”
“这里……”苻澄只敢把话问到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