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草翻绿,杏花飘香,连廊下的风铃都来凑热闹,时不时发出串串清脆的铃响,欢悦的协奏一曲春日的赞歌。
细雨才停,枝头嫩芽掐着露珠,一个滚落,打到刚抽条的青草上,宁长安低头看去,觉得那株小草都俏生生的好看。
她把红盖头绣好了,绣的心头越发悲;亲戚们来给她添妆,她收的心间越发凉,就像是一颗心都泡在了冰水里。
她真想说,她不想嫁了。
不能说,就只能自己憋着;还要强打起精神,听祖母教导,告诉她嫁过去后如何尽妻子的本分,怎么打理中馈。
春暖花开,她换上了春衫,可心头厚重的棉衣换不下来。把亲戚们送走,她独自来花园,园中杏花芬芳,在枝头摇曳生辉,如天边云霞环绕,美不胜收。
可为何她却看到了“一汀烟雨杏花寒”。
宁长安心肝一颤,握紧剪子,细心挑拣三四枝开的艳丽的杏花枝剪下,又觉得她这个人是麻木无所谓的,如此矛盾而相排斥的感受,却那般和谐的长在她的身体里。
剪好杏花枝,她紧紧捧在心口,带回屋去插在花瓶中;愿这杏花香能让她振作一二,把即将到来的难关应付过去。
宁王的婚期将近,早朝结束后,靖王很好心地当着未散朝臣的面送一本图册给宁王。
“老三,哥哥可是为你好,要是你看过后有哪里不懂的,或是想先体验一番,跟哥哥说,哥哥立马送十个美人给你。”
容涵淡定地接过,斜他道:“谢谢啊。”
靖王很豪爽地说:“兄弟间不必言谢。”
扫一眼好几位往这边偷瞄的,容涵对着皇兄呵呵的笑一声就大步往外走,回到宁王府,把自己关进书房里才有点异样的情绪。
他倒是想,跟阿宁生儿育女,他还想留她一辈子都不要走,可也只能是想想。随手翻两页就合上,把这本春宫图放在书架上。
他该想些开心的,他的新娘子很快就要嫁过来了。
目前四位皇子妃中,靖王妃当年的嫁妆最多,有一百六十抬。五皇子妃最少,一百零八抬,平王妃和四皇子妃俱是一百二十八抬。
准宁王妃的十里红妆,都猜是不是比靖王妃的要多,结果数到最后一抬嫁妆,不多不少一百二十八抬,不少人失望是真的。
容涵拿着嫁妆单子浏览下去,啧啧两声,这绝对比靖王妃的嫁妆要多,别的不说,压箱底的银子就二十万两,这可是靖王妃的一倍了。
“五婶,怎么样,那些红木箱子都挤满了吧。”
这嫁妆单子分四份,宁王夫妇手中各持一份,礼部一份留作案底,公证人持一份。
被宁王唤作五婶的正是礼王妃秦宜萝,今日永宁候府送嫁妆,她过来帮忙点对嫁妆单子,作公证人,核对无误后还要签字盖印。
“是啊。”这一百二十八抬塞的别提多满了,放别人家里,匀成两百抬都成的。
秦宜萝打趣道:“王妃这么多嫁妆,可是便宜宁王殿下了。”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认,面上的关系还是要的。
“看五婶您这话说的,我是这种贪图媳妇嫁妆的人吗?别说二十万两,二百万两,我也绝不多看一眼。”他发誓这是真话,贪女子那点嫁妆,他成什么了?
这话,秦宜萝信,富贵堆里长大的皇子,眼皮子哪有那么浅的。何况还是上过战场的,打一场胜仗就能抢到不少好东西,宁王手上的财物还能少吗?
“好好好,是五婶说错话了,咱们王爷什么宝贝没见过,哪能看得上这么一点?”
“那五婶觉得我该看上什么呀?”容涵凑过去,半是调侃半是玩笑:“听说未来的王妃长得跟天仙似的,是不是真的,真的比皇贵妃还要美貌?”
“所以五婶说呀,真是要便宜你了。”
这等于是默认了,容涵笑得合不拢嘴:“那侄儿就承五婶吉言了。”
秦宜萝面上应两声,心底叹息,但愿吧,但愿这美色的作用真能发挥起来。
夜雨惊雷,瓢泼大雨倾注而来,子时的沙漏伴着划亮漆黑夜幕的闪电淌过,凝结成新娘眼底的氤氲水雾,在夜色中迟迟不敢落下。
可时间不会因此停留,黎明的晓光丝毫没有滞怠的降临。
一夜大雨过后迎来的是晴空万里,蓝湛湛的天似是被彻底冲洗过,澄澈而透净,照耀着阳光底下的大街小巷特别热闹。
永宁侯府上红绸满枝头,处处透着喜庆,就是伙房一个烧火婆子脸上都挂满笑。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梳头婆边梳头边唱。
宁长安身着大红嫁衣坐在梳妆镜前,由着梳头婆给她挽发,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就要出阁了呀,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她是要去做正室,不是外室。
再嫁一回她才知道,原来成婚要这么多规矩:要叩别娘家,要哭嫁,要由兄长背上花轿,要锣鼓喧天,花轿里要放火熜,还要绕着全城缓缓走上一圈。
她想,果然她上一回不合规矩,就不是做正室的。
耳边时不时的传来欢呼声,宁长安没听见,呆坐快两个时辰,她也没多少感觉,直到花轿三晃后放下,被颠簸的头昏眼花才回过神来。
知道这是到了宁王府大门前,扶着车壁坐稳,把所有情绪压下,今晚还有个大难关等着她呢,可不能露馅。毕竟宁王再不近女色,洞房花烛夜总是免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