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寻确实是死定了。
沈家书房里一片寂静。
沈寻低着头站在沈南灼面前,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面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垂着眼,宽阔安静的室内,只能听见他刷刷签字的声音。
沈寻已经在这儿站了一个小时了。
他的干爹真是非常忙碌,坐下来之后就不带停的,一会儿看书一会儿看文件,他甚至旁听了一场长达四十分钟的电话会议。
可沈南灼从始至终,就是一眼都不往他身上看。
仿佛房间里压根没有沈寻这个人,这里只是多了一尊不好看的摆设。
但沈寻有点儿站不住了。
自从沈南灼回来之后,很多事情就朝着不受控的方向一路狂奔,他只是想换一个女朋友而已,还处处掣肘,现在连银行卡都被冻结。而且他都多大了?犯了错还被罚站,哪怕家里没有外人,可管家和佣人们进进出出,他仍然觉得丢脸。
沈寻瞄瞄沈南灼,忍不住:“爸爸。”
沈南灼云淡风轻,连眼皮也没有抬。
“爸爸。”沈寻认栽,“我错了。”
沈南灼还是没说话。
他不太想搭理他,而且内心充满困惑:同样是道歉,为什么女孩子那么可爱,让人想抱起来亲亲;沈寻只说了一句“对不起”,他就想让管家拖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就地掐死?
见他毫无回应,沈寻咬牙,自顾自地道:“虽然我不知道您提前调低了我的信用卡额度,但是在外面约那么多朋友聚餐,是我的错;虽然我不知道您当时就在附近,但是在禁烟区吸烟,是我的错;虽然……”
“咣当”一声巨响。
沈寻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一道黑影从鬓角边堪堪擦过,带着一阵疾风,重重砸在门上。
发出巨大的响声。
他被吓了一跳,脑子一片空白,手心冒冷汗,在原地愣了几秒,才转过去看。
地上落着一方砚台。
哪怕砸在门上,也只磕碎了一个角。
沈寻脸色一白,差点儿噗通跪下:“爸……爸,对不起,我错了,爸……”
这玩意儿要是砸在他脑袋上,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另一个美丽新世界了。
沈南灼的手偏了一点点。
可也只有一点点。
沈寻总是高估沈南灼的耐心,现在才发觉他是真动了怒,而且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脾气远比他想象中更差。
“沈寻。”沈南灼唇角绷着,抬起头。
他坐在书桌后,背脊挺得很直,看人时带着天然的压迫感,令人难以与他对视。
“你这是在认错?你这是在怪我。”
“不是的爸爸!我怎么可能怪您!”沈寻都快被吓哭了,“我是在认错啊!我真的知道错了!”
“知道错?”沈南灼嘴角微微上勾,眼里只有一片凉意,“未经同意偷偷开我的车,这是知道错?酒驾,在禁烟区吸烟,这是知道错?你现在竟然还有脸问我,为什么要调低你的额度?”
沈寻脸色一片灰白:“爸爸……”
“我看你这几年过得不错,挺嚣张。”沈南灼云淡风轻,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让沈寻胆颤,“小沈公子总算长大了,可以在北城横着走了。反正不管做什么事,都有沈家帮忙擦屁股。”
“爸……”
“你有什么脸叫我爸爸!”沈南灼震怒,“我是让你去跟林栀道歉的,你怎么跟她说话?沈家的脸被你丢尽了!”
阳光和煦的书房,被抛到空中的文件夹不堪重负,纸张一页页地散落下来。
沈寻脸色惨白,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文件夹是金属材质,他的额头很快浮起红肿。
可沈寻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沈南灼神情冷淡,不容置喙。
“等爷爷午睡醒了,你自己去跟他解释这些事。”
***
暮色落下,夜幕升起。
林栀抵达酒吧时,舞池内气氛正热。
这地盘儿是徐净植的,开了有几年,仗着她的海王体质和她那群二代狐朋狗友,哪怕消费很高、时不时还闭门歇业重新装修,生意也一直红火。
林栀在门口停了停,挤开人群往里走。
酒吧里人很多,灯影摇晃,光束交错,整个房间都五光十色。
“栀栀!这边!”
“小栀子!”
徐净植站在吧台里,勾肩搭背地跟一个调酒小帅哥聊天。远远看见林栀左顾右盼,赶紧朝她招手。
林栀走过去,徐净植刚刚倒好一杯柠檬水,在杯子边缘夹上一片可爱的小柠檬。
她快快乐乐地推给小闺蜜:“来,你的。”
“我不要。”林栀坐下来,盯着新的点单眯起眼,“有没有那种喝完之后今宵不入眠的酒?给我来一杯,不,十杯。”
“怎么,你今晚要出去做贼?”一段时间不见,小闺蜜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徐净植忍不住,在她下巴上捏捏,“还是说,你遇见了什么想一睡方休的男人,怕自己体力不支?”
“少来。”林栀捏住柠檬水的吸管,“我一睡觉就梦见火灾。”
“还是中学时的那一次?”
“嗯。”林栀不高兴,“紧接着就梦见沈寻来救我。”
“……那你现在岂不是天天做噩梦。”
林栀郁闷地点点头,很快又摇头:“梦能折射人的潜意识,可能是他最近在我面前出现得太频繁了吧。”
“没关系!”徐净植大手一挥,“那我们就不醉不归,把那个狗男人和他的一切,全部都忘掉!”
……徐净植想得是挺美。
结果是她先被喝趴。
林栀有时候挺想不明白的,这姑奶奶家里从政,家里头个个儿是一顶一的人精,她自己又开了家酒吧,圈儿里混这么多年,怎么还是一杯倒。
可酒还剩下很多。
闭门歇业的这段时间里,除去重新装修,徐净植还调了不少新口味的鸡尾酒。
耳畔音乐震天响,林栀眼神迷蒙,戳戳倒在小桌上的小闺蜜:“姐妹,醒醒,再喝点儿,你不是很嗨吗。”
徐净植一动不动,面庞朝下,闷声:“我不行了……你自便。”
林栀失笑:“你今晚不在这儿过夜吧?我叫人来接你?”
徐净植身体不动,脑袋疯狂点点点。
林栀掏出手机,眼前花了一下。
几乎是凭着生物本能,打开最近联系人。
忙音响过三声,三声……
又三声。
等沈南灼洗完澡,擦着湿漉的黑发、披着浴袍走出来,手机屏幕上已经弹出五个未接来电。
他眉梢微耸,拿起手机解锁屏幕,那个电话又拨了进来。
水珠顺着略显凌乱的头发末梢一滴滴向下,滚过高挺的鼻梁,啪嗒一声,在人名上滚落。
划开绿键。
他正要开口,那头闹闹攘攘,林栀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跟以往都不太一样,带着六分醉意,混着水汽,软绵绵的:
“我打好多电话了,你怎么现在才听见呀。”
撒娇似的。
她小声说。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顺路来接我一下,好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