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着笔帽,盘算着,能不能找他问个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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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只是想想,她还不至于自来熟到拿着试卷上门问题的地步。
第二天放学前的自习课,年画老老实实拎着试卷去讲台上。不会的问题一一问了老师……
独自对着试卷消化的时候,传达室大叔来敲门,和物理老师短暂交流几句后,年画的桌面被轻轻叩响。
“出去一下,外面有人找。”
“找我?”
年画在传达室大叔的指引下走到楼梯拐角,下楼,一眼瞥见几级台阶下的顾天北。
他换了一件上衣,依然是白色,依然旧而整洁,黑色长裤,黑色帆布鞋,两条长腿直直站着,背也挺直,军人一般望着操场方向,等她。
听到她急匆匆跑下楼的声音,他转头,一双眼睛在她身上快速地、不着痕迹地梭巡一眼,微微抿唇,半笑不笑地将目光错开,等着她过来。
有几个体育课偷懒回教室的女生路过,探究的眼神多看了两人几眼,窃窃私语。年画心里一阵雀跃,笑眯眯在他面前站定。
“你,找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尖,心里很确定。
顾天北略一颌首,错开她亮晶晶的眼眸,低头去看手里的纸袋。
年画紧盯着他的脸,语气难掩兴奋:“你叫顾天北?名字真好听!”
那天在夜市,林茜喊他的那一瞬,她看着他隔着灯火和人群回头,纯净又淡漠的样子,就觉得这名字真适合他。
顾天北微怔,“谢谢。”
随即几本书被递到她面前,他又是一句“谢谢。”没多余的话。
年画瞥一眼最上面的西方经济学,若无其事转了话题,“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该不会没看到我留给你的电话号码吧?”
转念一想也不对,“看我这脑子,你如果没看到电话号码就更不会知道我在哪个班了,嘻嘻,你是特意来看我的?”
“我来还书,”顾天北正色:“谢谢你的书,我不能收。”
年画背着两手往后退一步,“你拿着呗,反正我也看不懂。”
顾天北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没收手,态度坚持。
年画讨价还价似的:“拿着吧拿着吧,权当我们交个朋友。”
“不好意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想我们大概不适合做朋友。”顾天北抿抿唇,手上的书再递近一寸,被她歪头躲开。
两个人无声僵持,暗里较劲,一个无表情,一个笑嘻嘻。
末了,他弯了腰,试图将书本放在楼梯上。
年画见状转身就往楼上跑,边跑边回头声明:“交朋友的事儿可以缓缓,书我是绝对不会收的,你就带回去吧。”
她头也不回,一溜烟跑个没影。
顾天北抬头,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想叫住她,终究没能发出声音。
他叹口气,将书拿起,擦干书背上的灰尘,装回袋中,然后若有所思看一眼楼梯,转身回去。
楼梯上,年画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对着他挺直的背脊得逞地笑。
她看的出,他是真心喜欢书。珍惜书。
她紧跑几步到二楼走廊,扶着栏杆去看他的背影。
白色上衣被风吹得鼓鼓囊囊,感觉快要飞起来了。他低了头,顶风一路疾走。
高瘦的身影在空旷的校园中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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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的晚上,彭哥和前台小妹先走了,顾天北留在店里做打烊前的收尾工作。
餐厅连接后厨的走廊上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还有面吗?”
“不好意思,今天已经关门了,请明天再……”顾天北回头看到来人,神情一顿,“是你。”
温润的嗓音如初夏微风。
年画忙不迭点头,歪头浅笑:“是我啊!”
……
仅剩的面条只够做半份牛肉面,端到她面前时正袅袅飘着热气。年画吸溜两口,端着面碗边沿溜到后厨,看他收拾东西。
木案板被洗好冲净后擦掉水珠立起来,菜刀一把把插入刀架,碗筷分门别类摆放整齐。顾天北微低着头,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些,两只手伸到水管下,仔细冲洗着。
晶莹的水珠在他骨节分名的手指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水花,冒着小泡泡。
年画将面碗放在木桌子上,挑一筷子面条塞嘴里,有些口齿不清地问:“你的理想是做厨师吗?”
理想?顾天北擦手的动作一顿,没答,转身收起自己的书,放到旧背包里。
身后小女孩还在嘟嘟囔囔:“我妈老说让我好好读书,以后读师范大学,像姨妈一样做教师,可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转身,背上包,垂眼看她,似乎在等着下文。
她的话题却又兜转到他身上:“你那么爱学习,为什么不继续读书呢?是不是……”她咬着筷子,小声猜测道:“你父母逼你做厨师?”
说完又挑着面条叹气,老成的大人般摇头:“我们做子女的,就是没有选择人生的自由。”
顾天北难得抿唇笑了,说出的话却让她笑不出来。
他略略偏过头,视线落到潮湿发黄的墙壁一角,“不是。”稍微停顿,他声音隐隐紧了些:“我没钱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