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夜已深,国公府和畅园里烛光依旧亮着。
望着只能在夜里偷摸苦学的世子爷,路文心疼的叹气,这时守门的路武停在内院门口张望,路文小跑上前——
“你不好好的守门,跑书房来干什么?”路文劈头盖脸的训斥。
路武比划手势,提起食盒指指书房,又指指外边。
路文往路武所指的方向看了两眼,会意道:“这吃食是七小姐让你送来了?”
七小姐名为裴霜,是国公爷和妾室柳姨娘所生,在府中排行第七,只比裴嘉瑶小几个月而已,但两人在府中的地位却千差万别。
路武憨憨点头,随即又比划一通,意思是问这食盒怎么处理。
“你等一下。”路文看一眼书房,道,“我去问问世子爷。”
“七妹妹?”烛火下,裴时臣从书本中抬起头。
“七小姐命贴身丫鬟送来了宵夜,世子爷可要尝一些?”路文满怀希冀的看着裴时臣。
和畅园并不是出不起夜宵的银子,只是世子爷心里总盼着表小姐能上京,因而这些时日,和畅园从上到下,包括世子爷都开始了节衣缩食的日子。
名义上是为八月秋闱存科考的银子,然而路文却清楚世子爷这般省吃俭用不过是为了将来表小姐来京城时,世子爷可以在人前出手阔绰些罢了。
路文酸酸苦笑,从前在京郊别庄上,世子爷是出了名的小气,如今为了佳人欢心,真是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一次性寄出去五百两先不谈,就说这些时日世子爷背着府中人去京城边防营这件事。
姑老爷的定北将军封号前些时日已经被皇上下令褫夺了,眼下被押监在边防营,说是养伤,实则是软禁。
朝廷文武百官谁不是见风使舵的高手,见皇上有意弃了姑老爷,那些往常总是想通过国公府和姑老爷这个定北将军搭上话的臣子们立马翻脸不认人。
如今也就世子爷还巴巴的往那边凑,这不,世子爷听说姑老爷受了重伤,二话不说就将和畅园里所剩无几的积蓄都拿去买了药。
要不是世子爷大手脚的接济姑老爷,路文这会子又怎会看上裴霜派人送来的夜宵。
实在是和畅园最近过得有些捉襟见肘,世子爷为了乡试高中,瞒着府中人埋头苦读了好几个月,假若吃食上一直都这么清淡无荤,世子爷身子骨怎么扛得住!
“还回去。”裴时臣看都不看食盒,豁然起身去书架上挑书。
“世子爷,”路文跟上去,哀求道,“七小姐在府中向来安分守己,她送来的吃食定不会有问题的,您……”
府中不乏有其他小姐偷摸往和畅园里塞东西巴结世子爷,不过都被路文和路武私下扔掉了,那些工于心计的小姐们拿来的东西,路文自然不会冒险让世子爷吃,可七小姐裴霜不同。
府中众多小姐中,路文觉得唯有裴霜这个七小姐对世子爷才是真心的,所以一听路武指吃食是七小姐送来的,路文心里还是盼着世子爷能吃两口的。
“扔掉!”裴时臣选了本书,绕到书桌前继续坐下,闻言蓦然的打断路文。
路文踌躇,拼着最后一丝希望,坚持道:“其实世子爷用不着防着府中所有人,七小姐她和嘉瑶小姐她们不同,她……”
裴时臣嗤了一声,定定的看着路文,冰冷的眼神盯得路文后背冒汗。
到底是自己人,裴时臣收回慑人的气势,淡淡道:“她娘柳姨娘从前是万氏的陪嫁丫鬟,万氏手底下的人送来的东西你也敢吃?”
听了这话,路文后背的汗停了,脸却白了一个度。
“小的倒忘了柳姨娘的出身!”路文懊恼的将食盒握在手中,心有余悸道:“还好世子爷没吃,不然……”
若是世子爷适才吃了,出了问题他路文可担待不起。
想都没想,路文一溜烟将食盒塞给院门口的路武,交代有多远扔多远。
路武微微诧异,却也不问缘由,将食盒倒进了后厨猪槽沟里。
黑暗中,尾随路武去了后厨的黑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等路武折返和畅园后,黑影则回了兰馨园。
兰馨园正是七小姐裴霜的住处。
“怎么样?”站在长廊下的裴霜见丫鬟玉莲回来,迫不及待的问,“三哥可吃了?”
玉莲摇头:“全都倒了。”
裴霜抿抿唇,似乎并无失落,最后还执起扇子抵住下巴笑了两声。
玉莲替裴霜不满,嘟囔道:“同样是妹妹,世子爷怎好只对那两位笑脸相待?何况还有一个是假货,小姐您呢,辛辛苦苦做了一晚上的粉蒸肉,世子爷却瞧都不瞧一眼。”
裴霜笑得眼睛快眯成一条线,使劲的点玉莲的脑袋,玉莲捂着额头气呼呼的跟着裴霜关上院门往里间走。
太夫人不待见府里这一大堆庶女,像裴霜这样拥有独立小院的小姐少之又少,裴霜之所以有,主要归功于柳姨娘懂得哄国公爷开心。
可即便如此,府里拨给裴霜的下人仅仅就玉莲一人,不像裴嘉瑶,除了贴身大丫鬟,还有好些使唤的二等女婢。
关上门后,裴霜这才教育起玉莲:““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收敛些,背后议论主子的坏毛病能不能改?三哥他是未来的国公爷,他想对谁笑就对谁笑,你一个丫鬟指手画脚做什么?”
玉莲撇嘴,憋屈道:“奴婢只是看不惯世子爷对那两位好,都是妹妹,为何就不能一视同仁?”
裴霜脱下外衣上床,闻言笑容加深,“亏你在国公府十来年,三哥是什么样的人,你是半分没摸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