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被抛在床上。听得老乞丐叫了那家丁回来收拾东西,等他去找了他的制服恶灵的朋友来就起程,却动弹不得。
“诶,您见过我?”家丁颇有些诧异。
“废话,我还去过秦家给秦家作法。”老和尚又狠狠道,“哪儿那么多话,快喂骡子,吃饱了上路。”
“这么急,那三奶奶可还好?”
“好得很,就是容易困,她睡着了,别让人进她屋子。”老乞丐说。
家丁多留了个心眼,怕这是个坏人。他可从来没见过这位,先前秦家作法他又不在,他不是大奶奶手下的人,平日里就是在秦家的一间铺子里做事,少有去总号的日子。
从门缝偷偷看了一眼三奶奶,果然睡得安静,他这才放下心来。
收拾着骡子,想着在耒州也没待多久,不由得心情舒畅。他被女鬼缠得急于求死,所幸小厮去看热闹时解救了他,他才能在安安稳稳。
想起还没能婚配的隔壁的姑娘,他心中便荡漾起来,暗自下定决心回去之后便要娶她。从前是暗道自己没钱,如今看见这么多鬼,还是想人间活一日是一日,谁为自己打算那么久。
况且此番成功回去,大奶奶肯定要赏赐他,这样就能让那姑娘过上好日子了。
这么想着,脚步轻快了不少,带着骡子也轻快得要命。
过了会儿,老乞丐回来,却牵引了一辆马车:“回的时候从官道,快马加鞭地回,能赶上过十五。”
“诶?”他愣了一愣,马车里探出个陌生人的脸来,想必是那位高人。高人骑上骡子,老乞丐去把韦湘搀了下来。
韦湘却还是要挣扎,老乞丐在她耳边道:“秦扶摇投胎去了。”
眼泪就下来了。韦湘浑浑噩噩被他牵引着往马车里去。
也并不深究老乞丐这一路来也没把自己的谎圆回来。
老乞丐坐骡子,叫那年轻人赶车,一路掉头便往城外飞奔。
黑神塔的大火中出现一个人,众人的欢呼达到了顶峰:“这位是神老!神老出来了!”
那人须发全白,从火中走出,摆头坐在黑神塔大祭搭起来的台边,那里零星站着几个穿着打扮都很寒碜的人,他便往那处一坐,身侧站着个小脚妇人。
“夜游派!神老都出马了,不知道那几家会出什么人呢!”人群嚷嚷起来。
小脚妇人压低声音,对那号称“神老”的人低声道:“都办好了?”
“你欠我一百岁寿数。”
“都是给晚辈,你计较什么。”小脚妇人掐了那人一把,“你们男人做事总是没分寸,真吓坏了她,我要你们的命!”
“什么叫大喜大悲,她大悲后才晓得你牺牲了什么!你这徒弟很是失败,还不如你随手收的老乞丐!”
“我乐意。”小脚妇人一把又拧了过去,“你看你们出的馊主意,非要试探人家的心,我就说了那姑娘是个可托付的好人,你非得自己去试。”
“嗳,我牺牲一百岁寿数,就不能试试晚辈了?真是蛮不讲理。”神老声音压得更低,“都这么大岁数了,不知道年轻人经得起折腾?你还心疼你那小姑娘,她可不心疼你,她满脑子都是那个小丫头。”
“天下父母不都是这个心思么,你老跟我抬杠做什么!”邱婆气得扯了神老的耳朵,“别跟我说不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也是闺女,谁叫你生来没本事生不出孩子来——”
“骂人莫揭短——”神老被她扯得尊严全无,摆摆手,装出平心静气的样子看别的门派出现一个个声名赫赫的人物。
“等过几年可得过去跟人赔罪去,你今儿吓了人家一跳。”
“那你非得装模作样把人家带回这儿来,这不是摆着给我欺负么!”老头嘿嘿一笑。
“不是为了叫晚辈特地见你么!你懂不懂好人心?”邱婆举手又要拧他耳朵,他连连躲避告饶。
邱婆信命数?可别说笑话了。她邱婆从来不信命,她自然也教会韦湘不信那劳什子命数,她给人背死人换命的时候,这任阎罗王还指不定在哪里呢!
“晚辈怕是要记恨我一辈子呢,这么吓唬人家——”老头被她捏得极为狼狈,连连告饶,嘴上却还要抬杠——他和邱婆不抬杠便不能说话似的。
邱婆和她的老相好在台上打情骂俏的时候,韦湘心如死灰地行在路上。生不如死地在马车里窝着,感到这世界都灰扑扑一片。
邱婆也不肯帮她,命数也来难为她。
韦湘有一点想不开。
老乞丐在外头已经教会了那单纯的年轻人唱些下流小调,她偶尔探出头骂一句,后来也就不想动了,心里追溯以往,愈发想着秦扶摇当初要救她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手里空空,颈上空空,心里也空空的。
若是非得在这尘世捱着,她倒是愿意学许若鸢吃斋念佛度过余生。
那些念佛的人,心里是有多空。
虽然她不知道皈依佛门的许若鸢已经成了叛徒。
快马加鞭地赶了一路,这一路没多少人。毕竟还是过年这几天,除了走亲访友,谁肯出来卖命。
正月十五近在眼前,终于是回了家乡。为她赶车的小家丁一路激动地说了无数遍他要回去娶他的姑娘,惹得她又伤心了起来。
她的姑娘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