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老六的府邸四围很是丰富,东南西北各有脂粉坊和万鲜一条龙,夜市和米碗河又各在一侧。米碗河穿过小城,汇流到大河的一条小小支流去,河上有桥,桥下有船。文琴第一次见,探头去瞧。
“你喜欢的话改日带你出来坐。”韦湘笑着拍文琴的背,引来棋画质疑的目光。韦湘照常笑,棋画垂了头:“你就知道给奶奶添麻烦!”
“是奶奶乐意带我来的。”文琴便嚷道。
终于从角门进去,几个丫头被派来给韦湘支使,都被遣散了,留下几个干粗活的在别院。安顿好,已经是用饭的时候了。
韦湘这是生来第二次见莲老六。
“大脚的丫头是半个人,你少吃一碗吧。”老头第一句话便把她呛住了,文琴拍拍她的后背,棋画便回敬老头:“老六爷也没个奶奶伺候,也少吃一碗吧。”
“你的脚好。可惜有点大。”莲老六低头端详棋画的脚,“你们主仆都是大脚。都嫁不出去。”
“老六爷胡说什么,我们奶奶若是嫁不出去,也就不在这里坐着了。”
“你嫁的是哪个?”老头问韦湘,已经不再注意她的脚了。
“我们奶奶自然嫁的是秦三爷。”文琴口快。
老头眼睛一眯,筷子便往韦湘眉心虚点了点:“老三人好,命不好。你要好好跟她过。”
韦湘淡笑:“是了。”
“你们都下去。”莲老六突然嚷道,于是饭桌上只剩两人。
韦湘停了筷子,毕恭毕敬。她虽然对莲老六不齿,但涉及秦扶摇的丝丝缕缕的线索,她都想知道。
“我问你。你嫁给死人,心里就不膈应吗?”莲老六声音压低,身子也随之压低,几乎要伏在桌上。韦湘凝视那皱巴巴的脸,脸上少了些猥琐,多了些庄重。于是她诚心诚意地笑,却出口编了一句瞎话:“我这样的命,能嫁出去就是好事,何况是秦家这样的大户人家。”
“什么大户人家,一群下三流的商人,做着一朝飞天入仕的梦。梦里说不准还拉着黄金屎,吃着玉做的米。指望全家飞黄腾达,其实都是些神神叨叨的村里来的。格局小——”莲老六一点也不顾及当下的境况,将秦家数落一番后,转头盯着韦湘:“是了,你在秦家哪儿也去不了,扶摇也死了,休不了妻——我问你,若扶摇当下就能活过来,你还愿意嫁给她么!”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人死了哪有复生的道理?”韦湘面上心不在焉,却稍稍留了些注意,笑得很是自然。
“这倒也是。”莲老六低头夹菜,“我总说胡话,把你当成扶摇似的。天下就那一个宝贝孙——子。”
韦湘默然片刻,将自己碗中的饭扒拉干净:“我脚大,就少吃一碗了。秦扶摇常来您这儿么?”
“不但常来,还和——还经常来。”莲老六突然将筷子扔下,“人呐?都死哪儿去了?没点儿眼力劲儿?看不见我们都吃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