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用行动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这只猫咪,他不会抛弃他。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中岛敦相信他能用一生的时间去拉住他,让他走入正途。
不过他也明白山月记既然这么说,那必然不止于此。
可是,乱步能够坏到哪里去呢?他是个那么好的孩子。
但山月记却仍然很担心:
[敦敦,这个乱步不一样,他目睹了他亲生父母的死亡,也亲手为他们报了仇。]
中岛敦愣住了。
他只想过乱步的不安,乱步的敏感,乱步的害怕,是因为他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天赋,是来源于被众人驱逐的寂寞,却没有想过关于原生家庭的问题,因为他并没有。
但事实是,原生家庭才是足以影响孩子一生的东西。
无论爱恨,无论好坏,他们都始终根植于孩子的灵魂之中,若非残酷到到足以疼痛一生的记忆
中岛敦沉默的问:“亲手报仇?他杀人了吗?“
[是一位尸位素餐的高官,害怕千里眼发现什么,所以下了杀手。]
[……他的手法很完美,他们不可能找到证据。]
是这样啊。
他已经,见过血了啊。
我本来还想着护着他,让他一辈子都不染血与灰呢。
中岛敦有些莫名的失落。
山月记本来以为让中岛敦知道江户川乱步的“坏”,但没想到,中岛敦的动作没有一点迟疑,反而更快了,他朝着那个标记了江户川乱步的光点而去。
[敦敦!]
山月记叫住他,然而中岛敦却说:
“山月记,我不会丢下他。”
他目光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
“如果他不明白什么是善,那么我去教他行善,如果他犯了罪,那么我去和他一起赎罪,如果他不是你们认为的好孩子……”
中岛敦露出一个笑容,紫金色的眸一如初见,温柔而又包容,他说:
“那么在我这里,他永远都是一个好孩子。”
“江户川乱步会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孩子,是能够让爸爸妈妈永远骄傲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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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中岛敦却没有想到,原来这个世界乱步的真实模样是这样的。
他听见江户川乱步是如何一句一句击溃了山田芽衣的心理防线,用最恶毒最尖利的语言去攻击她的人格与弱点,让她一步步失去理智的。
中岛敦站在角落里,月光照不到他。
他一边防范着山田芽衣会突然暴起伤害江户川乱步,一边又几乎自虐的听着江户川乱步展露出来的真实。
江户川乱步是个世所罕见的天才。
他能够轻而易举的看穿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秘密,他能够一下子找到所有人的弱点,他能够直截了当的把一个人剖开,呈现出鲜血淋漓的自我。
可他也只是个孩子。
一个不知善恶,不辨是非,只凭感情论对错的孩子。
有人说,孩子是世界上最天真又最残忍的生物。
他们的天真铸就了无畏,而无畏酿造出残忍。
而江户川乱步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
他的父母去得太早,只来得及为他撑起一个天真美好的世界便匆匆离开,而社会来得太早,还没等他养成正确的人格和三观便让他先将人间险恶,酸甜苦辣通通尝了个遍。
中岛敦来得太晚,错过了江户川乱步对这个社会还抱有信任的时候。
他明白得也太晚,只是潦草的将他当作天才供奉与偏爱,忽略了他只是个孩子的本质。
再天才的江户川乱步也只是个孩子,他需要爱,更需要成年长辈的引导,更需要有人告诉他什么应该去做,什么不该去做。而不是一味宠爱等到他肆无忌惮到惹上了不可挽回的麻烦时才能在疼痛中明白道理。
溺子如杀子,爱也皆非益事。
长辈的作用不就是这样吗?不止爱,更应引导。
中岛敦不是一个合格的长辈。
他现在在意识到,他差点毁了一个未来的名侦探,一个世界上的好孩子。
中岛敦听间江户川乱步引导着山田芽衣发疯,助长着她心中的恨意,直到那份恨意破土而出,成长成参天大树,然后支配着她的身体对江户川乱步下手。
角落里的摄像头散发的微微的红光,毫不意外它能将山田芽衣的丑态全部录制进去。
山月记的地图上也标示着不少警车的红点,想必他们一定能在山田芽衣动手后赶过来,当场抓获伤害了江户川乱步的山田芽衣。
而作为一位女演员,她的这份录像毋庸置疑会被泄露出去。
中岛敦在见证着江户川乱步毁掉一个人的一切。
他也在见证着江户川乱步在教一个人拿起刀去伤害自己。
“乱步,够了。”
在山田芽衣的精神彻底崩溃之前,在江户川乱步学会如何摧毁一个人的人格之前,在山田芽衣真正动手伤害到江户川乱步之前,中岛敦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月光终于照到了他的脸上,却显露出他毫无表情的面容。
中岛敦毫不犹豫的上前打晕了面露恨意的山田芽衣,等着警察来带走他。
然而江户川乱步却惊恐而慌乱的看向了中岛敦。
那个角落,那个中岛敦出来的角落,他至少很早之前就呆在那里了。
江户川乱步忽然痛恨起自己的推理能力,让他推理出了这个残酷的真相——
中岛敦见证了一切的过程。
他好的、他坏的、他威胁人的、他摧毁人的。
坏孩子的、真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