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句夸奖小琴的话,老太太没再说其他,在正位上坐下了后,打量着下首站着的寡妇,脸蛋透气,身段袅娜,气质文弱,是与一贯强势的莫氏完全不同的类型,难怪儿子会动心。
杨氏有些不安,不知道老太太会说什么,想起自己应该主动向长辈请安,上前给老太太道了个万福。
老太太抬了下手,突然问道:“你本来是哪里的人氏?”
屋里的人有些诧异,老太太打听人家的底细,是真的有什么想法,要给儿子纳小么?
莫氏尤其紧张,也许婆婆是看不得自己一直压着丈夫,所以再找一个女人么?
杨氏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让声音显得四平八稳的,回答道:“我娘家在杭州。”
老太太点头,“我听你的口音是有些苏杭口音,杭州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钟灵毓秀,也只有那里才能养出你这样灵秀的女人。”
杨氏不好意思道:“老夫人实在太过夸奖了,我这样的哪里称得上灵秀。”
老太太接着问:“从杭州那么远地嫁到了成都府,你可有不适,可会想家?”
这话更像是在摸女方底细的婆婆了,陈俊生脸上已经露出欢喜颜色,莫氏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但她没有贸然插话。
杨氏低头,愈发恭敬地回答道:“初来时,确实是有些不适,好在原来有亡夫时常开解,如今又有小女相伴,倒很少想家了,只把自己当作是成都府的人,现在就连口味也和这边的一样了,再叫我回杭州,我可能还会不适应呢。”
她这话既表明了自己对蜀地的感情,也显示了自己的重情义,若是挑儿媳,只怕婆婆是会很欢喜的。老太太就慈爱地对杨氏笑了笑,又说道:“观你行事,倒像是识文断字,颇有才情的,不愧是杭州人的女儿。”
她这副满意的样子让杨氏有些羞涩,回答得也不那么小心翼翼、咬文嚼字的了,“是,原先在家时到念了一些书,平日里偶尔还会绣绣花,弹弹琴什么的消磨时间。”
老太太又点了点头,笑着道:“看来你还真的是一个才女了。”
陈俊生在一边插话,与有荣焉道:“何止呢,杨柳还会泡一手好茶。”莫氏狠狠瞪了丈夫一眼,还没进门呢,倒真当是一家人了,杨氏更加不好意思了。
老太太假装没看到儿子儿媳的眼神官司,只看着杨氏,对着她说:“若我猜得没错,你的舞应该也跳得不错,娘家是杭州的大商户人家吧?”
杨氏有些诧异,抬头问道:“老夫人怎么知道的?”她脸色一白,惨笑道:“老夫人好眼力,好手段!”
她明白了,陈家老太太根本就没想过要纳她进门,刚才对她和颜悦色只是为了套出她的底细。
陈俊生和莫氏在一旁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好好的,杨氏为什么会突然变了脸色,老太太说的是什么意思。
站在老太太身边的李嫂子倒是明白发生了什么。
像杨氏这般识文断字,又会弹琴泡茶的都是大家子女,且不论为何会嫁到成都府一个土财主家,守寡后竟甘愿作小就不是大家所为。
苏杭一带多瘦马,许多商户人家会去外面买些小女孩自小培养,教她们各色才艺,调.教手段,到大了再充作自家女儿送给权贵。这些女子会大家女子的才艺,又有着青楼女子的手段,往往很会拢络男人的心。
她之前在县里见这个女人手段不一般,像是惯常柔弱会哄人的,以为是哪家大户人家出来的庶女,跟姨娘学了些狐媚手段,回来后告诉老太太。老太太觉得若是大家出身,婆家应该不敢把她们赶出门,所以出言试探。
杨氏没想到远在成都府这边的一个乡下老太太,也会知道苏杭那边的风气。
她自幼在主家学习诗书,琴棋书画样样会,待大了知晓些人事,不甘愿就这样做一个玩意,被人转来送去的,哪天被打死都不知道,只等抓住机会改变一生命运。
家中宴客,方至君在家里迷了路,与她相撞,只会笨拙的道歉,连看不敢看一眼。
这样一个老实人,她觉得机会来了,小意奉迎,果然把他迷得着魔,求了有权势的亲戚保媒,把她娶了回家做正妻。
可惜,她嫁到方家没能生下儿子,丈夫很快病故后就被婆家赶出门,她又是一个无根之人了。
她只想找一个依靠,不会被人随意转卖打死,再把女儿抚养长大老有所依,所以遇到陈俊生后才苦苦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