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担心,跟着走了出来。
方逸明递来一张纸。
那张纸被他在手心攥了很久,角落全是褶皱。
“这是银行流水单据……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拿你舅舅的钱。”方逸明轻声解释,“卡应该是被你『奶』『奶』拿走了,每次钱一打来,第二天就会被取走。那张卡我很久都没再用。”
方灼没接,也没细看,只是淡淡应了句:“哦。”
她过去的生活就是裹着刺的苦果,有没有花过这笔钱已经无从考究了,她也没有心力去计较。
方逸明语塞,又从包里『摸』出两万块钱,说:“这钱你先拿着吧。我……以前欠你的。”
“用了。”方灼面无表情地说,“我以后都不会再收你的钱了。『奶』『奶』收,我也收。”
老班走过来问:“怎么了?”
方灼含糊解释道:“舅舅以前,会自己的补助金打给我。好几年,加起来两万多块吧。”
方逸明说:“我并不知道。”
老班斜视向下,思索了阵,恍然大悟说:“那我可能知道在哪里。”
她对着方灼,表情突地严肃起来,说:“那笔钱应该没花,方灼,那是你『奶』『奶』给你攒的钱。”
方灼困『惑』扬眉。
老班说:“你转学过来之前,你『奶』『奶』还有你原来那个学校的务主任,一起过来给你办手续。本来按照正常流程来讲,我们是不收转校生的,但是你『奶』『奶』一直恳求校长。”
老太太当时抓着校长的手就跪下了,话还没说,眼泪先流了满脸。
她当时已经是病重时期,身材干瘦得厉害,连步子也迈稳。跪在地上的时候,狗搂着背部,几乎只有小小的一团,凝满了生活的心酸。
可正是那些已经刻到了面容上的风霜,众人才从她口齿清的话语里读出了她的坚韧。
“那孩子过得特别苦,但是她什么苦都愿意吃。是说国家的公平育,就是为了给他们这些人一个改变人生的机会吗?她从小就没得到过这样的机会,你们给她一个吧。”
老太太当时不停地跟他们说,方灼生活在一个多么贫寒的环境里。她没有办法给这个孩子任何帮助,也没有给予她应有的关怀。
每次看见方灼徘徊在别人的窗户口,她都觉得,如果这孩子没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就好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命不好的事最能怨天尤人。
如今她都快要死了,只想叫这个孩子能受一点点眷顾。
方灼的成绩或许比上大城市里的孩子,但她的付出和天资肯定比他们差。
方灼听得怔神。
老太太从来是个骄傲的人。骄傲到哪怕生活艰辛,也可以一辈子向自己讨厌的儿子要一分钱。
就是她最早教会了方灼什么叫尊严。人可以活得穷,但是永远都要挺着脊梁。只有挺直了背,才能向上看。
老班说:“她当时带了一个红布包,里面包着两万块钱。”
两万块钱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当老太太颤颤巍巍地从怀里将红布包拿出来,郑重地翻开,将头磕在上面,他们着实受到了这笔钱的重量。
老太太说,这是方灼唯一一个家人给她存的钱,再穷再苦她都没有动过,只是为了能让方灼上大学。
这就是方灼的救命钱。
老班道:“所以我们答应给你一个考试的机会,只要你能通过,我们就招收你。”
老班的印象其实特别深刻。那一天,方灼穿了一双发白的布鞋,站在学校的宣传栏前面,仰着头看里面张贴的活动照片和竞赛奖状。
面容平静,眼神专注,一张张很仔细地阅读过去,每个字上都要停留一遍。
垂放在两侧的手臂,紧紧地握成拳。大概是有些向往,又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欲望。用倔强和隐忍,去抵抗生活的卑微。
这是个好孩子。
老班那个时候强烈意识到,这个社会是不一样的,公平的,有些人就是缺那么一条向上改变的渠道,如果有,哪怕是条蛛丝他们也能攀住。
“那笔钱我们没要,我让她给你存起来,放银行还能有点利息。”老班说,“你去银行查一查,你有没有开过银行卡,那笔钱应该存在你自己的户头名下。”
方灼有点听不清了,抬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震颤。
“这机会你『奶』『奶』给你挣来的。”老班抓着方灼的肩膀,郑重其事地道,“所以你一定要上好大学。方灼,你一定要考上a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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