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未知
段家老爷老太算是老来得子。段秦出生的时候,老爷子已经四十有五,抱着那个不哭不闹表情有点过于沉稳的小孩儿,笑得合不拢嘴。段老爷子身体不好,退休之后享了几年清福,就潇洒地撒手去了。老太太气得直跳脚,每年到祭日那天,都得抓着老爷子的照片骂个狗血淋头。
等段秦上大学之后,老太太也退休了,每天清闲得很,就坐在街道里和一帮老爷老太嗑瓜子聊天。老人家凑在一起也没啥新鲜事儿好交流地,不过就是你家兔崽子怎么样啊、菜价肉价长了几毛跌几分之类。老太太一提到这个就忒神气,每回都忙着拐弯抹角地把话题扯到段秦身上。
碰到有捧场的老头,就赶紧好奇地问了:“你们家小孩干嘛的呀?”
老太太跷二郎腿,一脸笑眯眯地摆手。
“唉,别说了。这不在□□呢。”
老头子“哎哟”一声蹦起来,“□□?不得了啊,您老有福啊!”
老太太抓起一把瓜子,笑得神秘,紧闭牙关,再也不肯蹦出一个字眼来,好像自个掌握了什么国家机密似的。
打那以后,段秦一碰到街上那帮对他热情似火的老头老太们就头疼不已。没错,他是□□的,不过拉长了以后就得叫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窝在他们那小学校里,人口还不足百。
正值青葱年华的林子路同学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四月里,阳光明媚,春风和煦,林小路坐在街心公园的长凳上发呆,原本还集中精神在思索段秦家到底是几街几号,过了一阵,眼神就渐渐迷蒙起来,白衬衫随风一荡一荡,勾得往来小女生们的视线也跟着风往这边一飘一飘。
突然,一只风筝“啪”地砸在林小路脑门上,准头跟飞镖似的,直中红心。
林小路懵懂地睁开眼,就瞅见一老太乐呵呵地跑过来,挺不好意思地揉了下他脑袋,一边数落那风筝:“瞧这德行,见谁长得俊就往哪钻。”
林子路脸红红地摸头,把风筝递给老太太。
“是我没注意,阿姨,您甭管我,继续玩儿。”
老太太啧啧惊叹:“多讲礼貌的小青年啊,可比我们家那兔崽子讨人喜欢多了。”
“您过奖了,我应该的。”林子路更不好意思了,挠头笑道:“这跑起来挺累的,要不我帮您先放上去?”
“别!最近我就靠这锻炼呢。”
老太太摆摆手,奔着火红的云彩就过去了,步伐那叫一个矫健。
林子路又缩回长椅上开始打盹,眼还没闭上,裤兜里的手机就嗡嗡震起来,一条新信息。
段秦说:“你在哪鬼混啊?快点,我等得心都碎了。”
林子路差点没把口水喷到屏幕上,内心琢磨了会儿,仍然觉得段秦八成是被盗号了。不然,这怎么可能是那个少年老成、冷面如霜的资本家预备队队长?
就像是特地为了打消他的疑惑,队长紧接着又来了一条短信,很符合他平日的风格:“速度。”
林子路一笑,不紧不慢地回了短信,报备了自己迷路的事实。段秦一顿臭骂,接着果断地下了指示,林子路这才伸了个懒腰,依依不舍地从长椅上爬起来。
往段秦家去的路上,又碰见了刚才那个老太太。林子路笑嘻嘻地打了招呼,又陪她聊了会儿,两人一起进了居民楼、一起爬了四层楼梯、一块儿站到段秦家家门口,这才停了闲扯,大眼瞪小眼地对视。
老太太突然一拍脑门:“你肯定就是段秦老说的那个林小路,今晚要进咱家门的那个!”
林子路反应过来,笑咪咪地说:“阿姨,段秦可没跟我说过您这么年轻,还这么靓,要不,我肯定得认出你。”
老太太一听,顿时喜笑颜开,拉着林子路乐呵呵地进了门。段秦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跑出来,看到这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不由愣了一秒:“你俩怎么一块儿回了?”
“缘分呗!”老太太拍了把他的头,把他往厨房赶。段秦朝林子路使了个眼色,林子路就乖乖地跟进去了。
段秦正在拣白菜根儿,灶上用文火细细地蒸着肉,发出一股美味又勾人的浓香。林子路嘴馋地揉了揉鼻子,蹲到段秦身边,问:“要帮忙吗?”
“不用,你今儿是客。”
林子路歪头看着段秦,嘿嘿笑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居家好男人。”
段秦也笑,学着他的声调:“我也没看出来,您还是个师奶杀手,瞧把我妈迷得。”
“咳,别瞎说。”
林子路悄悄地红了脸,刚想别过头去遮掩,老太太的声音在客厅里洪钟似的响了起来。“小路啊,我这特地带上眼镜了,快过来给我仔细瞧瞧你的脸蛋儿。”
段秦“扑哧”一笑,促狭地看着他,还故意把他那脸蛋上下打量了一番。林子路瞪了他一眼,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段秦这人平日里都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刻却总得使出一招来让你吃吃惊。林子路坐在一大桌美味佳肴前,幸福地咬着筷子,觉得自己对段秦的认识实在过于浅薄。
“段秦牌男人,新世纪的福音。”这句话在电光火石之间跳入了林小路同学的脑海。
跟了老太太十几年的保姆久姨一直往林子路碗里夹菜,林子路乖巧的接了,直说谢谢。老太太佯怒道:“不许客气。”
“行,不敢了。”林子路点头,边笑着帮老太太盛汤:“阿姨您也吃。”
段秦跟老太太使眼色,老太太把碗筷放下,拍了拍林子路的手,笑道:“别怪我老人家霸权主义,我这又得说了:不许叫我阿姨。你来之前啊,段秦可是明明白白通知我,我今儿有喜事,得多一个儿子!我乐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听见有人乐意叫我一声‘妈’呀?”
林子路愣住,讷讷道:“阿姨……”
老太太转头跟久姨说话:“得了,光我一人乐了。你看他这叫的谁?”
久姨笑道:“叫我、这是叫我。”
段秦偷偷把椅子移近去,手搭上林子路的肩膀,把他拉到一块儿咬耳朵。
“让你叫就叫呗。”
“你还说,你这是拐骗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