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瑶回来之后夏宫里不一样了,欣夫人极其宝贝这女儿,往来宫人准备的差事多是为了她。同时距离年关只剩一个月,各种大事都要操办起来,宫里一下子比往常热闹了。
夏灵待在和烟居里撸黑锅躲这喧闹,一连持续了几天,朝露悄悄来和她禀报:“王姬,今早晨曦去欣夫人那儿,在堂下看见了个人,那人相貌十分熟悉,像是千山崽……”
夏灵撸着黑锅漫不经心地应:“嗯,就是他。”
朝露吃惊:“王姬知道?!”
“他是姐姐带回来的,第一天我就看见了。”夏灵撸黑锅的手劲重了些,“跟着瑶姐姐好啊,那就不用受罚,不会受欺负。姐姐看重他,那里有欣夫人在,他的日子会舒心的。”
朝露有些不忍,小声地嘀咕:“可他年纪还小呢,这舒心的代价也大了些……”
夏灵听了觉得奇怪,却也没问下去。她这几天都垂头丧气的,人前还得装没事,也就回了和烟居关起门能现原形,庭院里的草都快被她拔秃了。
从前她觉得夏瑶比她弱势得多,姐姐的体弱多病致使她只能像藤蔓去依附他人。但现在她发现自己搞错了一个本质,夏瑶至少有枝可依,还是强枝。
反观自己……算了,能不给大哥添麻烦都算好了。
她越想越丧,自言自语道:“他在姐姐那里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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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山那边没有轻慢你吧?”闺房里,欣夫人怜爱地给女儿梳头发,夏瑶靠她怀里笑:“怎么会?阵前哥哥捷报屡屡传来,娘又在宫廷里操持,哪有什么人轻慢我。我归家来,还是苗山侯亲自护送来的呢,他的独女苗霏来王都里入书馆,他都没这样一路护送。”
“那是他顺道来觐见王上,真当自己面子大呀。”欣夫人笑着捏她脸,但又得意,“不过那苗山侯区区一个穷乡僻壤的乡爵,便是真让他护送大王姬归家,那也是抬举他。”
夏瑶听了有点不高兴,转身抱住她的腰岔开话题:“对了娘,听说父王为了哥哥设立了个小书馆?”
“什么为了你哥哥,分明是为了东厢的火球。”欣夫人有点不高兴,一下一下地顺着女儿的肩背抱怨:“你父王最是偏心,什么好的都给东厢,朝政倚重大儿,私心最疼小女。前不久火球带个贱奴进宫,冲撞了娘的步辇,害得娘亲左臂酸麻了好一阵。谁知她一哭,王上就不痛不痒地罚了那贱奴几下,竟就不再提了。”
昔日王后与夏灵住东边,因夏灵从小身康体健,一双手总是暖呼呼的,欣夫人私下里便喊她火球。
夏瑶听了这些,略略想了想,岔开道:“父王向来便疼妹妹,宠得她有些任性妄为了。这事儿我来时向哥哥问起过,小奴人微言轻,到底是妹妹没有管束好,出了过错反倒是奴儿遭殃,恃着父王的感情行事了。”
“正是,着实没个做王姬的模样。我们囡囡可不像她那般,女孩儿性子温柔才好呢。”欣夫人笑着揽住她,却没想到夏瑶肩膀抖动起来,竟在小小声地啜泣。
欣夫人连忙去捧夏瑶的脸:“瑶儿怎么了?”
“娘亲怀抱温暖,我最是安心,却又忍不住回想起当日任性的后果,又怕又冷……”她抽噎着把当日在苗山遇到的危险说了出来,欣夫人听得心惊胆战,紧紧搂着她不住追问:“囡囡有没有伤到哪里?”
夏瑶摇头:“多亏有人及时赶到。”她将天降的救命恩人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力陈当时情况的危急、千山奴赶到的及时,配合着犹带害怕的眼泪,欣夫人后怕地抱住她直呼:“上天垂怜,司命护佑!”
夏瑶小声:“后来我平安回去,再不敢擅自偷跑出去了。只是一直记挂着那救命恩人,归家时问起哥哥,才知道恩人在劳役……瑶儿于心不忍,便自作主张把恩人带回了宫,娘亲不会怪我吧?”
欣夫人顺着她的后背:“娘怎么会怪你,感谢他还来不及!我的宝贝囡囡要是磕到了哪,那是往我心上扎刀子——”
夏瑶又道:“这位恩人和宫里也极是有缘,我后来才知道,他之前便是被小灵带进来的千山奴……”
欣夫人哑火:“竟是他?”
“娘亲……”夏瑶往她怀里缩,“我能留下他么?”
她细声细语嗫嚅着,欣夫人摸着她的头发,想了想哎呀了一声,拿帕子去擦拭夏瑶脸上的泪痕,轻戳了她一下:“娘亲依你,都依你。那小奴救了我囡囡一回,这是大事,留下来保他不必再去苦役,这也使得。”
夏瑶破涕为笑,又还有些忧虑:“父王会记得他的失礼,再把他赶出去么?”
“会的。”欣夫人笃定,“他脸上没什么,心里还有余气呢。这样,先不给他穿侍卫衣,换个内宦衣。王上要是来了见着了,叫他先以为小奴净身了,过后我再说些缘由,他不觉得威胁,便也能应允让小奴留下来。”
夏瑶应好,彻底放心了。
欣夫人摸摸她如玉的脸庞,又捏捏她的手:“我们囡囡这趟回来,气色当真是好多了。对了,先前娘给你的护身符还有没有带着?”
“有。”夏瑶笑着,松了松衣领从脖子上摸出一段黑绳,末梢正系着一个小巧的东西。
说是护身符,其实更像个缩小的香囊,鼓鼓的一小团。当初是欣夫人自己在司命神殿求来的符,裁成了小香囊的模样,不知往里塞了什么“护佑”的东西。
夏瑶自己不是很信这些,只是依着母亲,戴了有近一年。
“苗山虽不比宫里富丽,所见却开阔,药膳鲜足。我在那里休养了那么久,行走起来觉得有力气了许多,也不会轻易见风沐雨就感风寒。”
欣夫人欣喜,又正色道:“那以后这宫里,身子最弱的反倒是你大哥了。”
“为何不让大哥也去趟苗山呢?”夏瑶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