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特的神色,明显因为他的话,出现了一瞬间?的动摇。他站了起来?,和跪在面前?的神官上扬的视线对视着。
“我姐姐吗,她……”瑟特的声音颤抖着。
他这个模样,理所当然的被温饶理解成了对姐姐的思念,“王妃听?说你被瓦涅掳走?,非常的担心。”因为稍后要说隐秘的话题,为了让对方完全?相信自己,温饶还从自己脖子上,把王妃赐予的那个充当信物的戒指,展示给了瑟特看。
“这是,我姐姐的戒指。”瑟特看到?戒指之后,神情镇定了许多。
温饶看他神情平缓了下来?,知道他是相信了,就又伸手,把挂在脖子上的戒指收了回去,“希望这能让您相信我——包括我能帮您逃出去的方法。”
瑟特犹豫的点下了头,温饶回头看了一眼,见外面还站着两道人影,为了绝对的保密,他选择了靠近瑟特的耳边,将?自己刚才想到?的计划告诉了他。
做完这一切,温饶从关押瑟特的毡房里出来?了。瓦涅的男人看着他走?了出来?,语气算不上恭敬,但也绝不是对待囚徒的口吻了,“神官大人,你和国?王交谈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一点。”
“毕竟要说服他增加对奴里安的进贡,还要让他不怀疑是我和你们串通,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瓦涅的男人没说话了,安排了人,送温饶从他们的大本营离开了。
温饶从桑弗斯离开的时候,还带了两个同行的奴仆,但是这一次从瓦涅的营地折返,那两个奴仆已经不见了。温饶不用问也知道,八成是已经没了,他自己都在鬼门?关前?转了一个来?回,要不是他演技好?,唬的那个瓦涅的男人一愣一愣的,自己说不定也要交代到?那儿去了。
不好?好?歹,结果是好?的。
送他离开大本营的两个瓦涅男子,把他安置的大路旁,就离开了。温饶看着他们骑马的背影在自己面前?彻底消失,才猛地松了口气,张开的掌心里,不知什么?时候也出了一层粘腻的汗。
……
已经在瓦涅的大本营前?扎营的阿瑞斯,正在和布下商议着明天要对瓦涅发动的奇袭,计划刚商议到?一半,就由一个人禀告他,“阿瑞斯王子,神官大人要见您。”
阿瑞斯和他的部下一起抬起头来?,狐疑的皱着眉,“神官?他来?这里了?”
话音刚落,面前?的帘子就被掀开了,半张脸被火光照亮的神官走?了进来?。
阿瑞斯看到?突然出现的人真的是温饶,眯起了眼睛,“神官大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好?好?呆在桑弗斯,安抚平民吗?”
“我来?传递神的旨意。”
和瓦涅的战斗就在明天,神官却?忽然以神的旨意跳出来?,无论如?何都有点令阿瑞斯有些不快。
温饶已经摘下了兜帽,他的外貌和发色,就是他最?好?的辨识标志,靠着这个特征,他才能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阿瑞斯面前?。
“神的旨意?”
“神让我们今晚撤兵,回到?桑弗斯,三天之后,瓦涅会主动将?国?王归还。”因为没有马匹,送他到?路边的瓦涅走?了之后,温饶纯粹是靠双脚走?过?来?的。他来?到?阿瑞斯面前?,脚上都已经起泡了,只是强撑着在他面前?站的笔直。
阿瑞斯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在听?到?撤兵这两个字之后,嗤笑了一声,“难道在神官眼中,打仗出兵,就是像小孩子打闹那样简单吗?”
温饶嘴唇抿的更紧了一些,他知道阿瑞斯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一开始,他也鼓动,希望他们能和瓦涅打起来?,但现在他已经有了更好?的办法,完全?可?以将?伤亡压到?最?低获取胜利。想到?这里,他更坚定了一些,“不遵守神的旨意,是会被神降罪的。”
阿瑞斯本来?对虚无缥缈的神灵,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现在在战前?,忽然被神官跳出来?一通指手画脚,他心情会好?才奇了怪了。还好?面前?的是神官,如?果是他的副官说出这样的蠢话,他早就拔出刀抵在他脖子上,让他将?那狗屁神旨收回了。
面对阿瑞斯如?此不善的眼神,温饶仍然坚持着说,“只要撤兵,就能获得最?低伤亡的胜利。这是神的意思。”
“来?人,把神官送回桑弗斯。”
左右两边走?出了士兵,因为面前?站着的是神官,他们不敢冒犯,只能请求他离开这里。
“阿瑞斯,你难道要无视神的旨意,用奴里安跟你出征的士兵的鲜血,去迎来?这场胜利吗?”温饶见正面说不动阿瑞斯了,开始反面煽动起他来?了。
“战争的胜利,不就是靠鲜血来?夺取的吗!”阿瑞斯却?不是那么?容易被迷惑的人,“如?果神能主导战争的胜利的话,那就直接在现在,显示神迹让瓦涅投降。”
“……”
“既然神灵无法做到?的话,那我为什么?要相信,胜利是能靠等待得来?的?”阿瑞斯的神情变的更冷峻一些,和平常在温饶面前?展现出的,玩世?不恭的一面,简直判若两人。
阿瑞斯不相信神,但是其他的人相信,温饶看到?他身旁的士兵脸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犹豫神色,他迎着阿瑞斯的怒火,更往前?走?了一步,“你可?以选择不听?信神的旨意,但是这场与瓦涅的战斗,必将?壮烈无比——无数孩子会失去父亲,无数女人会失去丈夫。他们的尸骸,会和瓦涅一族一起,长眠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受尽煎熬。”
如?果不是阿瑞斯是这种油盐不进的性格的话,温饶也不会说的这么?恶毒,但就是因为他这句话说出来?了,相信神灵,且把神灵当做精神支柱的士兵,一下子都慌乱起来?。
“请!请不要再说下去了!”一个士兵制止住了神官的话,然后转头看向沉着一张脸的阿瑞斯,“阿瑞斯王子——”
神官在一个国?家中的作用,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人树立信仰和希望,但是这个时候,神官在战前?击溃了这种信仰和希望,人心浮动,不用温饶表述,阿瑞斯也能猜测到?,和瓦涅进行交战的时候,他们的心理状况会糟糕成什么?模样。
一场战争的失败,可?能就在这里。
阿瑞斯看着面前?造成这一切的罪魁,头一次显现出他在战场上磨砺出的凶戾之气,“我可?以撤兵。”
温饶直觉他下一句会说出恨不得了的话,心里突突的跳的厉害,阿瑞斯也果然如?他预想的那样,将?佩刀拔出来?,丢在了面前?的桌子上,“但是,三天之后,你预测的胜利没有到?来?的话——”
已经走?到?他面前?的温饶,呼吸都因为此刻阿瑞斯身上散发的气势,停滞了一些。
阿瑞斯扯动唇角,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微笑,“我就可?以认为,你已经不再具备和神灵沟通的能力?,到?时候,你就不再是奴里安的神官,而是奴隶。”
和阿瑞斯这种久经沙场的人对视,无论是谁都是一种很大的考验。但是温饶硬生生的撑了下来?,在表面看来?,他仍然波澜不惊,“好?。”
阿瑞斯紧盯在他身上的视线收回了,他传令撤兵。吹响的号角声温饶身后传来?,阿瑞斯则大步向着温饶走?了过?来?,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任何停滞,而是生硬的撞上他的肩膀,仍然不见停止的继续往外面走?去。
温饶跟着走?了出去,因为外面扎营的士兵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都在议论纷纷——
“为什么?会忽然撤兵?”
“是阿瑞斯王子的命令吗?”
“不可?能吧,阿瑞斯王子从来?没有下过?撤退这个命令!”
前?面的阿瑞斯,已经舍下他骑马走?了,温饶在后面看到?他的背影,默默伸手将?刚才揭下的兜帽拉上了。
……
回到?桑弗斯之后,温饶就即刻起草了一封书信,给瓦涅的族人送去。
他和瑟特商议过?,在他走?之后,瑟特以合作的名义和瓦涅一族商议。他负责让阿瑞斯撤兵,让瓦涅以为,奴里安的目的真的是要瑟特的性命,而瑟特则是负责,让瓦涅的人相信,自己为了保命,将?倾尽桑弗斯举国?之力?,支付他们一笔买自己性命的赎金。这笔赎金,将?在奴里安的援军走?了之后,他返回桑弗斯支付,他还保证,将?大开国?门?,让他们去取酬金。
温饶将?信送出去之后,又以神旨,让奴里安援军离开了桑弗斯,佯装出一副将?要离开桑弗斯的模样。
作为统率的阿瑞斯,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的举动。
银发神官的外貌固然很吸引人,但是如?果他总是任性妄为的话,也实在无法给他外貌以外的触动了。
阿瑞斯从成年之后,就一直在替奴里安征战,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役,少数也有十几场了,现在却?因为这个神官的话,在老鼠一样的瓦涅面前?,不战而退,这对他而言简直是人生的污点,他已经决定了,在神官变成奴隶之后,如?何让他好?好?的去厌烦神官那张漂亮的脸了。
“扑棱棱——”
一只黑乌鸦盘旋着从天上落了下来?,最?后停在站在城墙上的神官的肩膀上。
阿瑞斯抬起头,看着周身被落日的余晖笼罩的神官。那只漆黑的乌鸦在他身边,为他增添了几分不详的感觉,但是当他转过?头,兜帽的银发垂落下来?时,那些微的不详,就又被圣洁感所替代——仿佛真的是被神光笼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