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梅疏跟江立勇说今日休息不开工,送走了他。
她将大门紧紧关上,来到方才她们站立的栀子花树下,小心地掀开花窖的盖子,从梯子上爬了下去。
只见那花窖之中躺着一个人,紧闭双目,满头是汗,正是那受伤的青年。
方才她们姐妹俩拿被褥裹着他,用绳子吊着放下去,挪到了花窖之中,才十分惊险地躲过了搜查。水梅疏从梯子上跃下,俯身伸手去摸青年的额头。
她手指微凉,覆在青年额上的时候,青年却忽然睁开了眼睛,定定地望着她。
水梅疏只觉那双黑黝黝的眼睛,深邃如海,他睁眼的模样更加英俊了,她微微一愣,喜悦道:“你醒啦?觉得好一点儿来么,伤口还疼么?”
她只觉这是今天遇到的最好的事儿了。
不料那青年只看了她一眼,便又重新合上眼睛一动不动。水梅疏顿了顿,阿月也跳了下来,她蹲在他跟前,问道:“他怎么又睡过去了?他好了没有呀?”
水梅疏又叫了他几声,他都不动弹,她想了想说:“他还是没清醒,方才只是烧糊涂了。”
隔了一会儿,水霜月去村子里转了一遭,确定那官兵真的走了。
两人才回来将他重新安置在床上。
水梅疏松了口气,臂上隐隐作痛,她却顾不得,只凑近看那青年,他的呼吸依然很烫。她将耳朵贴在他的心口,他的心跳得也略快。她不由担忧道:“希望药管用,早点好起来吧。”
看日头已经快晌午了,她转身出去做饭,心中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方才那青年睁眼看她,她就心跳得厉害。
她们在正房前厅摆开饭,米粥就野菜。水梅疏给青年特别做了药粥,还在火上煨着,需要熬一会儿。她说:“他是个病人,今日喝粥,明天得炖点儿鸡汤喝。”月儿点头:“姐姐,我也想吃。”
水梅疏话说完,差点儿咬了筷子。她竟忘记了她们的钱,方才都买药了。如今他们一文钱都拿不出来了。左右邻居她都借遍了,再张不开嘴了。
现在又多了一个病人。她看了看东屋的方向,声音略有点哑道:“嗯。东屋里存的那些嫁妆,姐姐再用不着了。一会儿我找人卖了它们,我们就有鸡吃了。”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高兴一点儿,笑着望着妹妹。
没料方才还贪嘴的妹妹,却眼睛睁得圆圆的:“姐姐,我知道那些嫁妆都可值钱了。阿爹说,田里好几年四季许多许多的花都卖了,才能置办了那么多呢。”
水霜月眨着眼睛望着她,小声说:“姐姐我不吃肉了。以后我们吃谷糠窝头也行,那些嫁妆就不要卖了。阿爹他们回来会生气的。”
水梅疏搂紧了妹妹,眼圈一红,小妹越来越懂事了。她轻声道:“月儿,你吃好了才能长大。长大了,再和姐姐一起攒嫁妆,我们攒两副新的嫁妆可好?”
水霜月却眨巴眨巴看着她,忽然一推碗道:“不好,姐姐你哄人!就像你方才哄那个人,说你要嫁表兄。我们根本没有表兄!”
妹妹生气了,水梅疏心中难过,若她有一分办法,她也不会动嫁妆的主意。可是她真的没法子了。
她轻声道:“阿月,姐姐不是觉得阿爹他们回不来了,才会卖嫁妆。如今我们又多了一个病人,阿月,姐姐实在……”
这些天她经历了这么多,都不曾掉过一滴泪,但此刻望着妹妹,她忍不住眼圈红了。
阿月看姐姐居然要哭,慌了起来道:“卖吧!姐姐,我力气大,什么活儿都能做的!我赚许多许多钱,很多很多!”
水梅疏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她使劲儿搂着妹妹,哭道:“阿月能干。能赚很多很多钱。”
却听里间传来微弱的一声:“钱……我有……”
姐妹两人先一愣,立刻奔了进去,只见里间床上的青年眼睛微微睁开一线,正望着她们。
阿月转头问姐姐道:“他这次是真的醒了么?还是依然是烧糊涂了?”
水梅疏眼神不好,看不真切,也拿不准主意。只是她想,救他的时候,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想必还是在高烧说胡话吧。
她走到青年塌前,低头凑近,望向他的眼睛。他的眸光黑沉沉的,夜空一般,实在漂亮。
她轻声问:“你醒了吗?方才是你在说话么?”她又伸手试试他额头的温度,却见一只白皙有力的手伸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