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陶未在家里开了卡拉OK,茶几上胡乱摆着一排喝光的啤酒瓶,他歪歪扭扭地躺在沙发上,一条长腿蜷着,一条长腿翘着贴到雪白的墙壁上,姿势十分任性随心,他双颊通红,双目迷离,一首单身情歌被他唱得支离破碎,五音根本分不出来哪个是哪个。
他抱着一个抱枕,指着抱枕醉醺醺地说:“为什么有些人要追着我骂?连我祖宗都骂?老子招他们惹他们了?还有那个傻逼狗仔,连我的垃圾桶都翻,他是捡破烂的吗他翻我垃圾桶?还有,还有宁溪,为什么不喜欢我?我长这么帅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Cut!”
宋亦上把贴在墙上的一条长腿放下来,坐在沙发上看着前方。
他知道纪嘉奕没满意。
以他今天的表现,这场戏如果放在别的导演手里,说不定就过了,可在纪嘉奕这种事儿多的导演手里,是万万不能过的。
且他一不骂你,二不说你,也就是让人重来罢了。
身边窸窸窣窣的质疑声也再次席卷而来。
宋亦上在心里飙了句脏话。
目前他的水平只能支撑着他发挥到这里了,天花板就在他头顶,他怎么再往高跳?
于是宋亦上毫不心虚地盯着纪嘉奕,脸上没有显著的歉意,反而还有些张牙舞爪的意味。
他不服。
宋亦上的眼神很冷很招摇,然后他很快看见纪嘉奕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他身旁的沙发上凹陷下一小块儿地方。
纪嘉奕坐在了他身边,顺手拿起了他的剧本。
“演这场戏你应该能引起共鸣,大部分明星都遭遇过网络暴力和被狗仔偷拍的痛苦,你只需要把你压力大时真实的状态反应出来,不要端着,不要顾忌形象,你是演员,不是明星,扮演疯疯癫癫的角色是常态,这不是在人前,你的情绪是压抑的,收着的,这是在人后,你的情绪应该是爆发的,猛烈的,像开了闸的洪水,收都收不住,明白吗?”
此刻的两人距离极近,并排坐着,位置亲密,纪嘉奕似乎坦坦荡荡,丝毫没犹豫坐了下来,不怕任何人的诽谤质疑,也不怕那些窥探的目光。
自从副导演和宋亦上说过纪嘉奕之前是在熟悉他过后,纪嘉奕的话果然多了些,哪怕“重新来”更多。
宋亦上盯着纪嘉奕的鞋尖儿,心不在焉地点着头,拍狗仔这段戏其实能让他想起很多往事,纪嘉奕应该也知道,打狗仔那件事是他事业的转折点,从此他的人气一路下滑。
回忆像跨不过去的山一样横梗在心里,碰一碰就带起针扎似的疼。
网上都说他当年打人是暴力,没风度,没素质,宋亦上承认,自己性格里的确有那么一丝拦都拦不住的血性存在,但是当年网友看见的并不是事情的全部。
跟踪和偷拍虽然让他深恶痛绝,但还真没到让他二话不说上去打人的那一步。
陈年旧事在心里翻涌,宋亦上的心里开始乱起来,脑子里也乱了。
“不用刻意去演,我只想要你真实的状态,哪怕你没有情绪。”纪嘉奕又说。他的声音很好听,像醇厚的老酒。
宋亦上的注意力被拉回来一点,他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很好闻。
“你不用发挥表演的技巧,你甚至可以不说台词。”纪嘉奕说。
宋亦上攥着另一本剧本,他低头扫着台词,继而感受到那股雅香伴着一股小风从他脸庞升到头顶,然后停留,抓了抓他的头发。
宋亦上的脊背一下子就僵直了,浑身血液停滞,皮肤的温度滚烫。纪嘉奕的动作是轻柔的,轻柔的近似于安抚。
“既然是醉酒,发型这么有型不自然。”纪嘉奕修长的五指插进他的头发,指腹触碰到头皮的地方跟过电似的酥麻。
纪嘉奕把他的发型整乱之后,干脆利落地起身站了起来,走出了镜头。
一秒都没停留。
两个人身上的气质都过于冷硬,心里也像装着冷铁寒冰,工作人员们纷纷表示不指望他们扔糖了,这俩人只要不吵不打不冷暴力不祸害周围的人,已经很不错了。
纵观这几日的拍摄生活,每逢拍到宋亦上的戏份时,片场气氛跟飘了雪似的,能把人冻死,不管做什么事儿的人都小心翼翼的,他们甚至怀疑宋亦上可能握住了纪嘉奕什么把柄,落魄小演员其实是腹黑大boss。
明明桌子上的酒瓶都是假的,宋亦上却和真喝了那么多酒一样上头,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开始强迫自己迅速进入状态。他不再想当年的狗仔事件,让这件事情暂时从自己脑海里剥离,他现在是陶未,不是宋亦上,他要做的,仅是展现一个男明星表白被拒、被狗仔招惹和被网友谩骂后的状态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