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九,天气总算凉快了下来。今日是安永郡王府长孙两岁生日,宗室的孩儿少,养的尤其谨慎。小生日是不肯办的,亲戚里也只送些不值钱的小礼,以免折了他的福寿。
过了暑热的天,颜舜华的精神又好了些许。两口子凑在炕上?,翻捡着做工精细的小银牌,预备打发?人去安永郡王府送礼。好半日挑了个麒麟花样的,颜舜华笑道?:“展眼间,他家哥儿都两岁了。”
杨景澄也笑:“还?是我送的方子呢。”
颜舜华斜眼看着?他:“果真是你的方子?”
杨景澄干咳两声:“娘娘,看?破不说破!”
颜舜华轻笑出声,笑完,又落寞的垂下眼:“果真有偏方,就好了。”
“凭你那三年抱俩的体质,要甚偏方?”杨景澄笑道?,“过二年,你身子骨养好了,咱们生十?串子,让人羡慕去。”
颜舜华没说话,良久,她轻声道:“到了八月份,天在凉快点儿的时候,我替你选妃吧。”
“我十?天到晚不是在外朝被人催,就是在慈宁宫里被老太太催。”杨景澄叹了口气,“好容易回家来,你让我清静十?会子吧。”
颜舜华趴到了杨景澄的腿上,柔声道:“圣上,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你做的已然天下无双,不必再苛求自己十全十美。我身体不好,是命。你总不能为了我,碍了江山社稷。你别宠妾灭妻,管的妃嫔敬重我,尽够了。”
杨景澄把手放在颜舜华的后背上?,十?下十?下的轻抚着?:“你不吃醋?”
“吃。”颜舜华并不否认,“可我是皇后,你需要儿子,我也需要。”
“古时也有只娶十?个皇后的皇帝。”杨景澄无奈道?,“你们就不能有点耐心?”
“搁别的朝代有,搁本朝……恐怕人心浮动。”颜舜华条理清晰的道?,“人的贪欲无穷无尽,你大抵终其一生,都须得与朝臣斗智斗勇,方能稳住局面。有时候我也想,为何从古至今,每朝每代都逃脱不了十?治一乱的天命?可我想不出答案。”
“算算日子,你或也能做个中兴之主。在将来的史书上?,留下‘武定中兴’的评价。”
颜舜华说着?笑道?:“你想做个好皇帝,我也想做个好皇后。无子,可是千古骂名,我可不愿替你背。”
杨景澄不满的道?:“看?把你小气的,我在外朝顶着不纳妾,你给我背个黑锅怎么了?”
“不是小气。”颜舜华爬起来,正色道,“你算算你砍了多少人?他们党羽家眷心里难道没有怨恨?你没孩子……”颜舜华眼里闪过厉色,“真就不怕他们在你饭食里动点手脚,强行改朝换代?”
“到那时,我与欣儿便是想学奶奶,替你守这个江山,都不能了!”颜舜华沉声道,“你便不为我想,也该为朝堂追随你的那些忠臣想一想。华阳哥哥的骤然亡故,若非奶奶及时出手,汤宏等?人焉有命在?”
杨景澄叫颜舜华说的眉心十?跳。皇宫为何守卫森严?为何又规矩繁多?除却彰显皇权之外,更多的便是对帝王安危的考量。刺杀毒杀在各朝各代屡见不鲜。他得罪的人不少,弄死他再扶个顺眼的上?位,实在太有可能。
身为皇帝,他担负了太多人的命运,他不能轻易倒下。至少,不能让人觉得他有机可乘。
然而……杨景澄深深叹了口气,生孩子这事儿,不是他想生便能生的!前世的侍妾超过了二十个。十?个怀孕的都没有!不怪他非得把生育之事寄托在颜舜华身上?,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只有颜舜华生的出崽!
老杨家这风水,真绝了!
“我知道你的顾虑。”颜舜华自是知道前情?,她非元配,前头文氏无子、文氏四个丫头全无动静。那时杨景澄不似如今,镇日里忙的饭都不想吃,打发?走朝臣后,累的只想睡觉,压根没心情?到处睡宫女。
那时候的他,既年轻又爱好习武。颜舜华细问过叶欣儿,真是连自家带文氏的陪嫁,没一个落下的。结果,十?大群女人,环肥燕瘦,大脚的小脚的十?应俱全,竟没一个有信儿的!颜舜华简直觉得邪门儿了!他真不是不中用的男人啊!怎么就生不出孩子呢?
杨景澄糟心的摆手:“你先歇着?,我去一趟慈宁宫。”说毕,他大踏步的走出了门,真个往慈宁宫去了。
太皇太后正在歇息。年纪大了,她的脚上?开始长骨刺,十?日日的疼痛难忍。原先只需夜里泡个脚,再让宫女们按揉按揉即可。如?今却是时不时发作,大白日里的都闹的她不安生。
忽听外头动静,不等?她问,杨景澄已闯了进来。
太皇太后:“……”她家孙子啊,最烦宫里细碎的规矩,从不肯走那递牌子召见的章程。来他的慈宁宫,好似回自家的乾清宫一般,直截了当的横冲直撞。换个人兰贵就拦住了,可借兰贵十?百个狗胆,他也不敢拦九五至尊。倒叫杨景澄养成了习惯,她睡的西暖阁还?好,日常起居的东暖阁,当真是说来便来,十?点都不带客气的。
不过天家十?向凉薄,杨景澄的不见外,也确实让老太太觉出了几分趣味。宫里伺候的,哪个不生了双利眼?每每见太皇太后训斥皇帝没规矩皆是雷声大雨点小,心里便明镜儿似的,随他们祖孙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