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后大年初一痛骂娘家人之?时,虽先把内外命妇皆打发出了慈宁宫,但却不曾屏退左右。慈宁宫内太监宫女有几十人之多,因?此将到夜间,该知道的人便都知道了。
因?距离缘故,率先接到消息的乃永和帝。只听他冷笑一声:“旁人家的孩子?”说毕,又懒洋洋的吩咐道,“这?话给朕原原本本的誊抄一遍送去宁江,叫那小子仔仔细细看?清楚了,姓章的没有好人。”
梁安忙陪笑道:“看?圣上说的,这?点子道理世子岂有不懂的?”说着压低声音道,“您瞧他写?给那头宫里的信,一件正事儿没有。甚下田,甚走访的,说的花团锦簇,实则瞒了一手。”
永和帝挑眉:“瞒什么了?”
梁安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左右,见其他人都离的远,方在永和帝耳边悄悄儿道:“东厂才报回来的消息,世子练兵有成,年前弄了个比武大赛。把宁江卫分成了两队,胜者有赏,败者有罚。”
永和帝立时没了兴趣:“我知道。”
梁安接下来的话差点给噎回肚子里,永和帝不大愿意让太监看?折子,偏又让梁安监管东厂,收集四处的消息。现是个人都知道杨景澄是永和帝看?好的储君候选,他的折子里的一笔一划,大家伙都恨不得看?出话来。他梁安能不知道杨景澄在折子里报过此事?
但显然东厂获取的消息更详细也更准确。为了避免将来永和帝找麻烦,梁安还是陪笑道:“圣上当真无所不知!不过我听人说,原本宁江卫懒懒散散的,叫世子一收拾,嚯!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一个个孔武有力、令行禁止的。奴才万万没想到,世子恁斯文和气的一个人,竟有练兵的本事!不愧是圣上,看?人的眼光叫奴才佩服的了不得!”
永和帝轻笑一声,丝毫没把梁安的话放在心上,只当他在溜须拍马。对军事他虽不精通,也略懂一二?。要?把一支队伍训的令行禁止何其艰难?杨景澄年纪轻轻,头一回?做卫所主官,哪有这?等本事?便是他们应天的都指挥使蔡仪都未必有。蔡仪他哥哥康良侯出马还差不多。
至于丁年贵等人,先在锦衣卫后去了东厂。叫练个专管暗杀的一队高手出来,他信,千军万马就算了。
梁安见永和帝不以为意,赶忙的说起其他的密事来。朝上若要找事,只怕不睡觉也理不完。梁安这?一说,便说到了深夜。好好的新年大节,愣是叫章士阁的一封信搅和的干干净净。里里外外的关键人物,没人有心思听戏吃酒的。
其缘由正是在章士阁引出了章太后的态度。
亥时,华阳郡公府。
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纸张在火盆里燃烧,忽明忽暗的光影打在了华阳郡公的脸上。他独自一人靠座在躺椅上,享受着片刻的安宁。新春佳节,无数人家合家欢聚,梅夫人领着?姬妾孩子们在正厅里自顾自的玩乐,也不来搅他。只因一年到头,唯有此时,他才能彻底的放松些许。
夺储之路,越发艰难。
华阳郡公闭上眼,不自觉的又想起了刚被烧成灰烬的密信。章太后口口声声的痛骂娘家,可每一个字都是真真切切的维护。她在维护自己的娘家,更在维护杨景澄。
他那兄弟的人缘可真好啊!
华阳郡公在内心里叹息。他知道自己今日的举步维艰,八成来自永和帝的敌对与防备。那毕竟是在御座上盘踞了四十年的帝王,尽管处处受制于人,依旧可以轻易决人生死。被他明明白白的厌弃,便自有“忠臣”敢对自己阳奉阴违,乃至吹毛求疵。
如?果此时永和帝进一步偏向杨景澄,夺储的艰难将与日俱增。谁也不想跟权势滔天的章家死磕,谁也不敢真的挑衅杀伐决断的章太后。选择杨景澄,既可有从龙之?功,亦可不必直面章家,何乐而不为?
原本隐隐向他伸出的触手,只怕从今日起又要?缩回。他们未必看?得出章太后的目的,但他们能看出永和帝的倾向。
华阳郡公修长的手指,捏住了扶手。九边的宣献伯与英国公怎么想?独揽京中军政大权的靖南伯又怎么想?
华阳郡公嘴边溢出了一丝苦笑。九边最猛的几个大将,康良侯是太后党,英国公对杨景澄的表兄照顾有加,靖南伯家的小姐索性与颜舜华成了手帕交,而看?似最无关系的宣献伯,昔年爱将在杨景澄身边如?鱼得水。
但凡换个人,他真要?不惜代价的动杀心了。奈何是杨景澄,且不论他是否下的了手,他的人又真能在丁年贵等人的眼皮子底下杀人么?杨景澄的谨慎超乎了他的想象。他竟真的能做到与丁年贵形影不离,哪怕他身边美人如?云,照例能巍然不动,绝不给旁人有任何可乘之?机。
是个人物!华阳郡公纵横朝堂多年,竟也看?走了眼。难道他们兄弟二?人,注定有一战么?
一枚烟火倏地在天空中炸开,为夜色增添了一抹光彩。多数人家的烟花爆竹在年三十晚上燃放,但也有少数有钱人家愿在年初一继续图个乐子。物以稀为贵,今夜稀疏的烟花映在夜空里,比昨日的耀目百倍。
原本热闹喧嚣的烟花透过窗纸,只剩下了隐约的痕迹。童子的喧闹,也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在外,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却越发衬托的屋内安静到了冷清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