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委屈的道:“明明我们先来的,你偏只看重后来的。你才欠奶奶收拾。”
杨景澄耐心?的道:“我使轻烟有事呢,你别闹。”
“那你将来,是不是不要我们了?”石英低声道。此话有些暗示的意味,亦是石英压在心中无法诉说的惶恐。
杨景澄温和的道:“放心,日后你便是嫁人了,我的大衣裳也只交给你收拾。”
听到嫁人两个字,石英宛如晴天霹雳。她僵了半晌,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杨景澄站在原地,既没有言语上的安抚,也没有伸手替她擦泪的意思。就在龙葵端着火盆进来的刹那,石英捂着脸,夺门而逃。
龙葵怔怔的道:“石老虎今儿怎么了?”
“你别管,”杨景澄顺嘴警告了一句,“不许乱传闲话!”
“是。”龙葵放下火盆,默默的退出了屋外。不知何时起,自幼熟悉的世子就变的陌生了起来。对他们依旧很和善,轻易不责罚任何一个人。但龙葵就是觉得很难过。其实没有杨景澄的叮嘱,他也不会落石英的颜面。因?为他们同病相怜,都是被抛下的人。
“总觉得,我成了个负心?薄幸的坏男人。”坐在火盆边的杨景澄如是说。
门窗关严的室内尤其的昏暗,小小的火盆,成了屋里最明亮的存在。杨景澄半躺在靠椅上,双手拢进了袖子里,看着被天光勾勒出来的雕花窗棱,满心的怅然。与丫头小厮的渐行?渐远,也是与过去的自己渐行?渐远。龙葵感受到的陌生,杨景澄亦能感受。
并非过去的丫头小厮不好,也非过去的自己不好。只是在权力斗争越发激烈的今日,天真与悠然,通向的只有死路。他必须不断的向上攀爬,握住越来越多的权力,方能张开自己的羽翼,护住这天真悠然的方寸之地。一旦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无论是强如丁年贵,还是弱如石英龙葵,恐怕都难有好下场。
肩上的担子一日重过一日,杨景澄的脾性越发接近了往日印象中的官老爷——言简意赅、道貌岸然。不过,他并没什么犹疑,人总是要长大的。他都活了两辈子了。
“徽州的粮食,清点入库了么?”杨景澄忽然问。
“是。”丁年贵答道。屋里只有两个人,杨景澄自是只能向他问话。
“做种子可够?”杨景澄又?问。
“据府内的统计,宁江共有耕地百万余亩。其中七成属于各大豪强地主,自耕农与小地主为三成。豪强无需我们理会,剩下三?成便是三十万亩。”丁年贵无奈的道,“每亩地至少得十五斤种子,也就是三四百万斤粮食。咱们统共得了七十万斤,先?得给卫所留一半过年,三?十万斤,将将只够十分?之一的土地。”
杨景澄沉默。
“七十万斤粮食,折成银两约三十万两。”丁年贵道,“给到个人,或者几?个贪官污吏,自是都能吃的膘肥体壮。然散到民间,不过杯水车薪。”
“三?十万可吃不到膘肥体壮。”杨景澄自嘲道,“我家的房子,修起来,怕不得三?百万两。”
“章首辅家在永和二十四年盖的园子,花费为二百七十四万两。”丁年贵如数家珍般的说道。
杨景澄眸光倏地闪过冷厉之色,永和二十四年……章太后屠杀宗室,在永和二十三?年。这是抄了宗室的家,给自己修园子了么?而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其实永和二十四年亦有气候异常,四处报灾的。果然不论是帝党还是后党,满朝堂压根没几?个官!
二百七四十万两……足以让整个宁江府所有的小地主与庶民,种满耕地了,也可以让宁江卫饱饱的过一整年。曾经不当家的杨景澄对钱没什么概念,他虽不奢侈,但听到旁人修个二三?百万的园子,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园子可以传很多代不是么?如今掌管了一地军政,略略算了算账,立时心痛的几?乎滴血!
二百多万两,实在太多了!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想杀人的冲动。杨景澄突然看向丁年贵,极认真的问:“老丁,你的消息渠道,可以分?我一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