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不能?成?眠的又?何?止杨景澄一人。永和帝盘腿坐在炕桌前,手里拿着只笔,在纸上涂涂抹抹。梁安瞥了一眼,便接着低头装死。永和帝日常便爱如此琢磨,纸上又?是?圈又?是?团又?是?线的,除了他自己,旁人皆看不懂。梁安唯一知道的是?,但凡这等时候,都昭示着永和帝心?情不佳,贴身伺候的顶好别?弄出动静,省的叫迁怒了。
殿内灯火通明,梁安已是?困的两眼冒泪花了,永和帝还精神奕奕的,画完一张纸扔到一旁,接着在下一张纸上继续着鬼画符。不知过了多久,他总算停了笔,殿内的太监宫女们齐齐暗自松了口气?。明日并非休沐,清早就有朝臣要面圣,睡的太晚了待明早叫起?又?是?一桩难事。
不料,永和帝虽不再写写画画,但依旧没有要睡的意?思,而是?换了个姿势,靠在软枕上不知想些什么。念及明日有事,梁安忍不住劝道:“圣上,夜深了,您去歇着吧。”
永和帝忽然问道:“太后歇了么?”
梁安道:“回圣上的话,才?听小宫女们说闲话,道是?太后娘娘今日回了趟娘家有些疲乏,天没黑便关宫门睡了。”
听得此话,永和帝骤然暴怒,砰的一声,炕桌上的镇纸应声落地,同时鬼画符般的纸张被他的衣袖掀起?,纷纷散落在了炕头。
“她倒睡的香甜!”永和帝恶狠狠的道。
梁安自是?知道今晚永和帝在恼怒什么,朝堂的折子永和帝不肯轻易给?太监看,宫里的事儿却是?不瞒着的。何?况今日太后出宫的动静那般大,又?直接抽调了东厂十几个精壮。永和帝如何?能?不恼怒?且不提章太后去堵杨景澄之事,锦衣卫已经被章太后拿走一半,哪知东厂有此般漏洞,整整一个役,竟全是?章太后的人!
最可气?的是?,一个役章太后也并不心?疼,直接亮明身份,送给?了杨景澄。换言之,东厂剩余的十一役,至少还剩三支属于章太后。他一直知道章太后在东厂有钉子,但他从不曾知道东厂已与锦衣卫一般,有泰半不属于自己!
接到消息之时,永和帝气?到发抖。章太后此举何?止挑拨,她就是?在耀武扬威!她在告诉自己,无?论使出多少手段,他都不可能?全然执掌哪怕任何?一个地方!岂有此理!
梁安好半日没敢吱声,直到看着永和帝气?平了些,方小心?翼翼的道:“圣上,太后为着抢人,自毁长城乃好事。恰让您看到东厂的漏洞,再好生梳理梳理,添补上咱们自己的人岂不是?更好?”
“啪!”永和帝一巴掌扇在了梁安的脸上,怒斥道,“你有脸提!?”
梁安能?说什么,只能?跪下磕头请罪。心?里十分的委屈,东厂虽说名义上归他管,可底下那帮大爷都是?锦衣卫调过来的,怎看的起?他个阉人?若是?圣上肯放点子权力给?他倒还好说,偏偏圣上只把?他当个奴才?使。他看着有五品的官职,锦衣卫还个个有后台呢,他使唤的动哪一个?锦衣卫乃华阳郡公的地盘,要怪也得怪华阳啊,怪他个太监作甚!
华阳郡公此时亦是?脸色难看,他今夜请了安永郡王与承泽侯前来议事,说到半途中,下头人悄悄来报,道是?丁年贵一役的人都叫太后拨了出来,送与了杨景澄。安永郡王当下就唬的险些晕了过去,一叠声催促华阳郡公派人,务必要护杨景澄周全。
章太后这记乱拳真是?能?打死老师傅,连华阳郡公这等与之斗了十来年的人都摸不着半点脉络。手头信息着实?太少,安永郡王与李纪桐再呆下去也无?甚意?思,只得散了。
一夜折腾,唯有章太后一觉到天明。醒来时听人回报,说东厂今日闹哄哄的正在补人,不由?哈哈大笑。
“那小子昨夜定是?气?疯了!”章太后坐在床上,散着花白的长发,全不似平日华服高髻时的威严,倒有几分魏晋风流的洒脱。
兰贵无?奈的道:“可是?娘娘,东厂开始清查了,您仔细咱们的人吃了亏。”
章太后笑道:“我的人就那些,昨夜都送给?澄哥儿了。”
兰贵张大了嘴,震惊的看着章太后:“那东厂怎么办?”
“哈哈哈哈!”章太后乐的直拍大腿,“东厂用来干什么的,你知道么?”
兰贵喏喏不敢答言。
章太后敛了笑,淡淡的道:“节制锦衣卫。说的更直白些,节制华阳。”
慈宁宫的心?腹宫女阿糖实?在忍不住问道:“娘娘,圣上为何?那般疑郡公?”
“因为他不配当个圣上。”章太后言语里满是?鄙夷,“若这慈宁宫住着的是?个颐享天年的老太后而不是?我,他这般做倒无?妨。心?里恨着我,还防着华阳,那是?嫌死的不够快。要不是?先皇只生出了这么个宝贝疙瘩,呵呵……”
章太后翻身下床,身形利落的根本不像个七十多的老太太。自打年满七十后,她的性子越发倔强,无?事不让宫女搀扶。径直坐到了梳妆台前,兰贵麻溜的赶上来梳头。兰贵早年有把?梳头的好手艺,方分到了坤宁宫,专给?那时年轻貌美的章太后梳头。这么多年来,他把?持着手艺,不肯轻易传授给?他人,章太后梳头一事上自然也不大离的了他。
象牙的梳子不轻不重的落在头皮上,而后滑过发间。略有些痒,但很舒适。章太后惬意?的闭眼享受着清晨的片刻安宁,很快各色的折子在永和帝那边过了一遍后,会?送到慈宁宫来,那会?儿她便不得闲了。
“对了,你过会?子把?彭尚书请来。”章太后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