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我慷你之慨,替颜家?开脱。实则瑞安公府对上颜家?过于庞大,稍不留神,颜家?便是?灭顶之灾。尤其是?颜家?与你有旧怨,左近人尽皆知。我露些亲戚情?谊也?罢了,但凡我有丝毫的厌恶,看?在小人们眼里?,他们会?怎么做?”
颜舜华抿嘴道:“当年的仇,便算了么?”
“算是?不能算了的。”杨景澄道,“你若心里?有气,颜道全有两个儿子,收拾了他们一支即可。我不愿你提田土,乃当初你家?田产拆了十数人家?,果?真收回,动静着实太大。
而今我新上任,又正是?两派交锋之时,等着抓我把?柄的人不计其数。换我是?太后?系的官员,只怕得?想方?设法弄死颜氏一族,好叫死对头家?背个黑锅。新仇旧怨纠缠数年,那可真是?泥巴掉进□□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想起朝堂的刀光剑影,颜舜华默然。
杨景澄无奈一笑:“不然我堂堂世子,收拾个平头百姓还得?拐弯抹角么?猪杀了,肉吃了,我们照例与颜家?是?亲戚;可猪只有三头,几十口子人,一人捞不着几口,也?就是?说我待他们不过是?面?子情?。如此不远不近、不冷不热,摆明了没把?颜家?当回事。他们家?再出事,可就赖不到我头上了。”
颜舜华忍不住担忧的问:“你眼下?竟如履薄冰至此!?”
杨景澄没说话,权当默认。平时的确不必如此小心仔细,可吴子英张继臣相继被杀,背后?两派的博弈他看?不分明。尤其是?他始终没弄明白太后?系的人杀吴子英的目的,不免行事更加慎重。若非如此,他也?没必要刚升官便躲到乡下?避风头了。
颜舜华苦笑:“这可真是?步步惊心了。”
“或许是?我想多了呢?”杨景澄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不过身在朝堂,谨慎些总是?好的。再则,从长远看?,有些事我的身份也?是?不方?便做的。”
颜舜华问:“何事?”
杨景澄缓缓吐出了四个字:“土地?兼并。”
颜舜华皱眉,她隐隐抓住了点思绪,那点灵光却又飞快溜走了。
好在杨景澄没卖关子,直接道:“而今天下?土地?兼并已?然触目惊心,从京畿到江南,自耕农逐年减少,朝廷赋税自然也?跟着岌岌可危。似颜氏宗族这般,仗着算地?方?豪强,在税收上做点子手脚,可他们终归要缴税的。哪怕把?赋税转嫁给佃农,银子总对的上。可是?咱们这样的权贵,”杨景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知道甚是?赋税么?”
颜舜华的脑海里?飞快的闪过无数史料,瘦骨嶙峋的流民,四处开花的战火,鲜血淋漓的屠杀……一幅幅画卷般的景象在她灵台中展开,激的她生生打了个寒战。
“你史书?学的比我好,大抵知道接下?来该有什么事了。”杨景澄道,“历朝历代?,到了百来年的光景,总会?来个中兴的明君。而那明君,头一件功绩必然是?清查田亩。”
说着,他侧头在颜舜华耳旁低声道,“以华阳兄长的脾性,恐怕不肯耍雷声大雨点小的把?戏。我觉着距离那日不远,但凡兼并上的事儿,不论我自家?去做的还是?旁人讨好我硬塞给我的,最好通通别碰。横竖咱们家?田土已?是?连绵不绝,实不必弄的屁股不干净。将来有人同你说甚投田投人的,你可千万别应。”
经杨景澄一分说,颜舜华总算明白,自家?那狗屁宗族竟不上不下?的卡在那儿,好似豆腐落进灰里?,拍不得?打不得?,让人好生憋气!不由咬牙切齿的道:“可真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人埋!世道太不公了!”
杨景澄轻笑:“果?真咽不下?这口气,待等上几年,待朝廷上没那多幺蛾子了,怎么处置还不是?你说了算?”
颜舜华挑眉:“你不是?满肚子妇人之仁,不舍得?朝百姓下?手么?”道理她都懂,好赖偷偷读了那么多年书?,嫁人之后?更是?光明正大的在家?把?史书?当话本子看?。知道土地?兼并可大可小,与其事后?麻烦不断,不如一开始不沾的好。可她女人家?小心眼,实在没有那般辽阔的心胸,免不得?刺杨景澄两句,以免心气难平。
杨景澄嗤笑:“当初颜道全仗着是?叔叔,卖你天经地?义;如今你是?一品夫人,整他们不照例是?天经地?义?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若非节骨眼上我不好节外生枝,真犯不着。你可千万别当我是?好人了。”
“果?真?”颜舜华道,“既如此,且让我收拾了我那好叔叔家?!你再拦着我,我可恼了。”
杨景澄笑道:“可要我帮手?”
颜舜华点头:“不必甚千伶百俐的手段,就我们乡间的老法子。派人设个赌局,引他们家?哥俩赌钱败家?。待要账的上门,再到族里?煽风点火,族人巴不得?买他们的地?。没了地?,他们一支子子孙孙给我做佃农去!如此,既报了仇又不牵连旁人,你觉着如何?”
此乃小到不能再小的事,何况父债子偿理所当然,于是?杨景澄爽快利落的道:“我替你办了。”
颜舜华盯着杨景澄的眼眸,极认真的道:“一言为定?!”
杨景澄轻笑一声,语带纵容:“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