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侧头,看向善财。
清风拂过,吹落她的帷帽,乌黑长发微微扬起,仅仅露出的上半张脸眉如远山,瞳若点漆。仅凭露出来的一小部分,就能让人猜测,她的下半张脸一定也不差,倾国倾城。
然而善财毛骨悚然,没有一点欣赏的心思。
——这女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倒抽一口冷气,善财快步走到千桐身边:“快,我们快走。”
这个女人的武功,高出他太多了,简直深不可测。
“江湖三恶的唯一弟子,善财,孤儿,现年十五——。”
蒙面的白衣女人声音确实就如绑匪所说的,非常好听,犹如玉石玲玎,说出的每一句话,却像冰箭一样插在善财身上。
“你……你是谁?”善财冷汗津津。
她继续道:“江湖三恶未成名前便跟在他们身边,将所有人的内功心法学习融会贯通,且进境飞速,是天生的武学奇才。”
江湖三恶对善财从未藏私,将自己毕生所长尽数教授。善财也跟着江湖三恶无恶不作,直到三年前,剑神仲雪松与他的师父们于脂左关决一死战。
江湖三恶死后,善财颠沛流离,一年前机缘巧合进入抚木崖,这才算安定了下来。
这次出山,是奉怪医之令,将病人安然送到江南道道府明州。
一个照面,人家就把他的底儿全抖出来。
自己却还对对方一无所知。
善财死死盯住对方,手按在腰间的皮套刀鞘上:“你要做什么?”
白衣女人不答,反而看向在场的另一个白衣人。
“很久不见了。”她道。
“是啊。”千桐微微一笑,朝她迈出一步。
二人立于溪畔,水面映出两个几乎一样的白色倒影。
善财小腿颤动,眼角余光向后看去。
抚木崖怪医让他送人出山之前,就和他说过,这个病人在被人追杀,让他一路小心些。现在这病秧子上赶着找死,就是他拼死也护不住,等回头就把尸骨收敛好回去复命就成。
“教主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白衣女人冷冷道。
善财动作一顿,不太清楚她的意思。
千桐依旧笑着:“圣女也是,风采依旧,令人倾慕向往。”
教主,圣女……
电光火石间,善财如梦初醒,拔腿就跑。
这他妈的是魔教!
杀人不讲道理不眨眼的魔教!
大多数坏人闯江湖,都是单打独斗,就怕同伴因为利益背后捅刀,他的十个师父加起来做坏人就已经算是难得一见的利益一致,同心协力。然而在魔教这里,人家是一整个门派都做坏事,组织严密,领头人还十分有能耐,他三个师父拍马也赶不上。
当初得了江湖三恶的称呼,三个师父还整日惴惴,生怕魔教不高兴他们抢了名头,将他们杀了个干净。
就算是作恶,他们之间的层次级数也是不同的。
“我说,善财,你要去哪里呀?”
千桐还是以往那个混插打科的语气,善财却不敢像以往那样再回应。
他更不敢回过头,看那个之前一直被他轻视的病秧子的笑脸。
潺潺不止的水声忽然停住,月色与冰面相交融。无声无息的,地面覆上一层白霜,空气中湿润的水汽凝成冰粒掉落,低矮的青草,靠近地面的树根,外面都被裹了一层晶莹的冰。
善财面色煞白,双脚僵硬。
——他的鞋和下面的土壤都冻连在一起了。
千桐散漫笑道:“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是跟我们走。”
第二个是什么不必说也不必问。
圣女拧眉:“你要他加入?这样的天才,应该选最简单最快的做法才是。”
千桐:“杀了了事?轮到你决定了吗?我才是教主,我说了算。”
圣女冷声道:“他能做什么?只会添麻烦。”
千桐笑了笑,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别以为我不说就不追究了,客栈大火,死了一个剑幽谷弟子那一账,我还没和你算呢。”
圣女长睫微闪,眼睫上的月光跳动:“你在里面?”
千桐凉凉道:“命大,没被圣女大人烧死真是万幸。”
“做了那么多,最后只死了一个剑幽谷弟子,”千桐转了转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圣女大人,你让我该说你什么好?”
玉圣女抿了抿唇:“反正他们也不觉得是我们做的,不会警惕,死多死少,又没关系。”
“已经怀疑了。”千桐截断她,“身姿绝美,武功高强的女人,放眼江湖,你觉得能找出几个来?”
圣女咬牙,眼中冰寒。
“你太心急了。”
“你放心,我不会不认。”圣女水眸一转,瞥向另一个方向,“不过,你确定还要在这里和我分辩这些?”
“教主想要他就自己去抓吧。”她飞身隐入黑暗,“属下告退。”
光亮反射月光的结霜地面上,孤零零的只剩下一双鞋子。
——善财舍弃鞋子,光脚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