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爹爹过五十大寿,我姐夫送了我爹爹一把神兵利器,叫作青虹刀。这把刀无坚不摧,削铁如泥,我爹爹十分喜欢,挂在书房里,天天把玩。
可是没过多久,我爹爹就给人告了一状,说是我爹爹身为朝廷命官,一是滥杀无辜,只为了夺得屠龙宝刀,成为天下至尊,二?是只有皇帝才配得上‘天下至尊’这四个字,我爹爹把屠龙刀占为己有,是在打什么主意?三是皇帝一直被称为‘真龙天子’,这把宝刀却叫作‘屠龙刀’,这把刀要屠的龙是谁?难道是皇帝?
我们那时才知道,原来江湖上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天下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而?我姐夫送给我爹爹的那把宝刀,就是传闻中提到的那把屠龙刀。
皇帝龙颜大怒,要我们将屠龙刀交出来,我家当然肯了,哪想到就在那一天,我二?哥竟然和屠龙刀一起消失不见了。我家的几个政敌一起诬陷我家,说我家存了反心,想要造反,皇帝宽宏大量,给了我家一个机会,只要我家把屠龙刀交出来,皇帝就不再追究此事了,我家竟然不肯,莫不是在做什么春秋大梦,以为自己能用屠龙刀伤害真龙天子,成为天下至尊吧。
还有人翻起旧账来,挑了我家从前做过的错事,唉,哪个在朝中为官的人,没有犯过错呢,便是皇帝自己,也经常犯错啊。皇帝愤怒之极,便将我祖父、我爹爹、我几个叔伯、我大哥砍了脑袋,我们这些女眷和孩子,都充军去了广东。”
黄蓉虽知这小女孩说的十有八|九不是真话,即使她说的这件事是真的,当事人也一定不是她,但是听到小女孩说,他们都充军去了皇帝,不禁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心想:“他家和我家一样,明明没做什么错事,却被皇帝发配充军了。”
那小女孩道?:“我们离开京城没几天,就有一伙蒙面人冲了出来,杀死了官兵,将我们劫走了。这伙蒙面人的首领,自称是我姐夫的朋友。我姐夫现在在外面办事,不知有没有收到消息,他们不忍心看我们在那些官兵手中受辱,特意昨天晚上,就来这里等着,就等着我们过来,把我们从官兵手中救出来。
他们已经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让我们暂时住在那里,等我姐夫回来了,再让他找地方安置我们。我们自然是千恩万谢,照他们所说,一路上假扮成他们的女眷,跟着他们去了那个安全的地方。
那是一座庄园,周围杳无人烟,十分荒僻。我们在那里住下,不用担心邻居向官府举报我们,而?且庄园后面就有一小片农田,田里种着瓜果蔬菜,不远处还有几条溪涧。我们在这里住下,自给自足,甚至不用去有人的地方买东西,我们都很喜欢这个地方。
但是一进庄园,那一伙人就凶性毕露,将我们通通绑了起来,大家围成一圈,面对着面,然后一个人拿着一把尖刀,抵在我大姐的鼻子上,问我母亲,我二?哥和屠龙刀现在在哪里。
我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一伙人,压根儿不是我姐夫的朋友,他们听说了江湖上的传闻,虽然不是十分相信,得到屠龙刀的人,真能成为天下至尊,但还是想要试上一试,所以把我们绑来这里,向我们逼问我二?哥和屠龙刀的下落。
他们和皇帝一样,认定我二?哥和屠龙刀同时消失,定是我家几个长辈,一起做出的决定,是要弃车保帅,宁可牺牲我们这些人,也要确保屠龙刀会留在我们家的手里。所以我们这些小辈,可能不知道我二?哥的下落,但我母亲多半会知道我二?哥去了哪里。
我母亲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啊!你放开我女儿!’
她话音刚落,我大姐就惨叫一声,鼻子给那人用尖刀削了下来。”
贾珂虽然早就料到,这一伙人只怕不安好心,杀死官兵,救下他们,不是因为和这小女孩的姐夫的交情,而?是想要从他们口中探知屠龙刀的下落,他们落到这一伙人手上,一定没什么好下场,听到这里,也不禁感到鼻子隐隐作疼,靠到王怜花的肩上,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肩头。
王怜花和黄蓉素来心狠手辣,削掉鼻子这种事,他们自己都能做出来,听到这里,自然半点也不在乎。王怜花甚至一笑,伸手将贾珂搂在怀里,低头去亲他的鼻尖。
那小女孩道?:“我们都吓得要命,我大姐疼得大哭,说道:‘你这样待我,我老公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你们!’那人哈哈一笑,说道:‘你们想要我们对你们客气一点,那也不是不行?。只要你们把屠龙刀的下落,乖乖地告诉我们,从此咱们就是好朋友,一家人,我们当然对你们客客气气的了。’
他说完这话,又把尖刀放在我二?姐的肩膀上,问我母亲,说还是不说。我母亲心疼女儿,哭得满脸泪水,说她真的不知道屠龙刀在哪里。那人却不相信,将我二?姐的手臂砍了下来。我二?姐身体十分虚弱,直接痛昏过去。
然后那人走到我的身边,问我母亲还是不说么,我母亲还是哭着摇头,那人嘿嘿一声冷笑,用尖刀挖出了我的右眼珠来,然后跟我母亲说,他早就知道,我二?哥离开家以后,一直跟我母亲有联系。我母亲别想装傻充愣,蒙混过去。这里有她四个女儿,两个儿子,难道加在一起,还比不上我二?哥重要吗。
我母亲只是痛哭,说她当真不知道,我二?哥现在在哪里,如果她知道我二?哥在哪里,她定会告诉那人的。我大姐也在那里大骂,说这伙人既然自称是我姐夫的朋友,应该知道,我姐夫在江湖上有很多朋友,他们这样对我们,我姐夫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那人又是一声冷笑,反问我大姐,她连鼻子都没有了,我姐夫见到她现在的模样,怎会费心费力地给她报仇?我大姐十分坚定,说我姐夫是爱她这个人,不是爱她这张脸,就算她没有鼻子了,我姐夫还是会为她报仇。
那人哈哈一笑,然后走到我四弟身后,放了下手,尖刀垂在我四弟的肚脐之前,然后问我母亲,还是不肯说嘛,她若是还不肯说,我四弟就要断子绝孙了。我母亲大哭着说我二?哥是带着屠龙刀,投奔日月神教了。
那人冷笑一声,手起刀落,在我二?弟的惨叫声中,将我二?弟变成了阉人,他说他知道我二?哥没有去日月神教,我母亲是在撒谎,这就是对她撒谎的惩罚。
然后那人走到我四妹身边,用尖刀抵在她的左眼珠上,要我母亲继续回答问题。我四妹性子刚烈,不愿受他侮辱,使出全身力气,向他手中那柄尖刀撞去。那柄尖刀刺入我四妹的眼睛,顺着眼睛,扎进了她的脑子。
我四妹恨恨地道:‘我二?哥如今生死不知,你们说屠龙刀给他拿走了,就真的给他拿走了?嘿,屠龙刀,多好的东西吗?我死后定会变成厉鬼,倒要和屠龙刀比一比,到底是谁更厉害。你再伤害我手足,折磨我母亲,我生生世世,都会缠在你身边,要你永远不得安宁!你记着我的话!’
她的声音十分凄厉,说完这话,就垂下了头,我们都知道她已经死了,纷纷泣不成声。她的头刚一垂下,就有一阵阴凉的穿堂风吹了过来,似乎她惨死以后,灵魂真的化为厉鬼,回来找我们了。
那人似乎也有点害怕,四处看了看,然后走到我的身后,跟我母亲说,他本来打算挖出我四妹的左眼珠,正好跟我的右眼珠凑成一对,但我四妹自己找死,她的左眼珠没法用了,只要把我的左眼珠也挖出来了。
我母亲泣声大叫,求那人不要这么做,说他如果想要完好的左眼珠,就把她的左眼珠挖出来。那人却不理?会我母亲,抓住我的下颏,要用尖刀挖出了我的眼珠。
我知道这一刻将是我最后见到光明的时候,满含留恋地看了一眼母亲,便想效仿四妹,向那人手中的尖刀撞去。那人却早已察觉我的心思,紧紧捏住我的下颏,让我动弹不得,然后挖出了我的左眼珠来。
我痛得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听到他一直在逼问我母亲,我二?哥去了哪里,突然之间,我大姐尖叫一声,说道:‘是你!’
那人轻轻一笑,反问道:‘我是谁?’
我大姐尖声叫道:‘怎会是你?怎会是你?’然后她叫出了一个名字来,是我姐夫的名字,原来那人就是我姐夫。
我姐夫见我大姐认出了他,也不再隐瞒,笑道?:‘不错,是我,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吗?’
我大姐拼了命地咒骂他,骂他如何没有良心,骂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下得去手,我才知道,原来我大姐和我姐夫的孩子,刚刚被我姐夫砍断了小腿。
我姐夫却不生气,哈哈大笑,说道:‘你在我眼里,就是一个畜生,畜生生的孩子,当然就是小畜生,我怎会把一只畜生,当成自己的孩子?’
我大姐气得快要晕了过去,我姐夫笑吟吟地道:‘好,今天就让你们一家子畜生,做个明白鬼。你们还记得八年前,皇帝去了一趟山东吗?’然后叫了一声我母亲,说当时皇帝去山东,我父亲和母亲,都跟着一起去了,我母亲应该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吧。
我母亲没有说话,我姐夫冷笑着说,当时我小舅舅在山东的一个地方做知府,他知道皇帝很快要来,打?算挑几个美人,送给皇帝。他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心意的没人,后来他在街上遇到了一个美貌女郎,一下就把他从前见过的那几个美人,都比了下去。
那美貌女郎就是我姐夫的师妹,她和我姐夫自小两情相悦,他俩本来已经约好,今年就要成亲了。但我小舅舅看上了她,想把她献给皇帝,就去她家里,跟她父母描绘了一番,如果他们的女儿被皇帝看上,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好处。
她的父母都是势利之辈,以死相逼,终于换来她点头同意。没多久皇帝到了我小舅舅那里,但是还不等我小舅舅把她献给皇帝,我表哥就做了错事。那天他喝醉了酒,玷污了师妹的清白。我小舅舅担心这件事传将出去,给人知道我表哥竟然强迫了我小舅舅给皇帝准备的美人,皇帝会觉得颜面无光,治他家一个大罪,于是悄没声地把师妹毒死了,然后把她的尸体沉了塘。
我小舅舅又担心师妹家里会找他兴师问罪,就雇了几个杀手,把师妹的亲人通通杀死了,然后点了一把火,把她家里的房子也烧了,还伪造现场,让大伙儿以为,他们家是不小心着了火,全家人没有反应过来,一家人就这样活活烧死了。
当时我姐夫根本不在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发生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数月以后,我姐夫回到那个地方,去找师妹家里找她,却发现那地方已经重建新居,另有住户了,这才知道师妹一家都已经死了。
我姐夫最初都不知道,他师妹和我小舅舅这些事,以为他师妹是和父母一起死在家里的,只是认定他师妹不会如此粗心,家里着火却没发现,以致错过了逃生机会。
他见衙门如此草率地认定这是意外,心里十分不满,于是半夜溜进衙门,想要找找,是否有什么线索,继而发现师妹一家的死亡十分蹊跷,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才发现了他师妹真正的死因。
我姐夫当时就在心里发誓,他只要还有一个口气在,定要杀光我小舅舅满门,给他师妹报仇。
我大姐哭道:‘你要报复我舅舅,为何要找上我?为何要害死我全家?’
我姐夫冷哼一声,说他当时本来想要报官,但是这件事被我母亲压了下来,也是因为他这一举动,我母亲察觉到有人知道,他师妹是怎么死的,于是四处寻找他的下落,想要杀他灭口,还让我父亲托了关系,把我小舅舅调到京城。天下脚下,我姐夫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我姐夫知道我家位高权重?,我家只要在一天,他就没法给他师妹报仇,而?且他对我母亲的所作所为十分怨恨,发誓有朝一日,定要让她尝尝,有仇却不能报,究竟是什么滋味。
可是他没什么本事,武功不行?,又是孤儿,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他颇为英俊的脸蛋。于是他想出了这样一招美人计。他将我大姐勾到手以后,就一直在筹划日后应该怎么报仇。
他跟我们说:‘这把屠龙刀,是一个江湖奇人交给我的。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知道,我与你们的恩恩怨怨,他找到我以后,就跟我说了这个计划,我觉得实在很妙,就用在你们身上了。哈哈,什么‘天下至尊’,不过是为了引起皇帝的疑心,让他对你们动手的小把戏罢了。’
我母亲就问他,那我二?哥现在在哪里。我姐夫微微一笑,说:‘他已经被我送去喂狗了。但你也不必为他伤心,因为你们的下场,也不会比他好到哪里。’我大姐知道自己这次必死无疑,哭着求他放过他自己的孩子,我姐夫非但没有心软,反而?走到那孩子面前,飞起一脚,将他踹到墙上,那孩子登时脑浆迸裂,死在当场。
我大姐本来哭得肝肠寸断,看到儿子的尸体,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道:‘你当真以为我没法对付你吗?你怎么待我儿子,等我死了,就怎么待你师妹!嘿嘿嘿,到时我见到那小贱人了,就把她抽筋扒皮,将她全身剁碎,要她跪在我儿子面前,把她自己的碎肉吃的一干二净。’
我姐夫勃然大怒,但又担心现在杀死我姐姐,我姐姐真的会遇到他师妹,会对他师妹动手,反倒不敢对我大姐下手了。他把我们关在一个地方,每天折磨我们,把大姐关在另一个地方。没过多久,我就死在了那里,死后阴魂不散,徘徊人间,久而?久之,化成了厉鬼。
可惜我姐夫早就已经死了,我现在也没法找他索命,每日无所事事,听说这里在看百鬼盛宴,就过来凑凑热闹。我这个故事怎么样?两位可否放行让我过去?”
那红衣服的石头人笑道?:“当然,当然。杨小姐这样命途坎坷的厉鬼,肯赏脸来我们百鬼宴会,那是我们的荣幸。”
那小女孩看了那红衣服的石头人一眼,说道:“哦,你认识我?”
那红衣服的石头人笑道?:“杨家从前也是满门忠烈,后来竟然因为一把屠龙刀,背上了谋逆之名,天下有识之士,谁不为杨家扼腕叹息?只是江湖中想要屠龙刀的人越来越多,又担心皇帝忌惮,所以把最初的‘天下至尊’改成了‘武林至尊’。
又担心那些无知后生,只知道‘武林至尊’,却不知道‘天下至尊’,听说了杨家的事情,心中好奇,问上一句,皇帝干吗要跟一把象征着‘武林至尊’的宝刀过不去,引得皇帝想起‘天下至尊’这四个字,所以连杨家的事,也很少有人提起了。时至今日,天下人都只知道这世上有屠龙刀,却不知道,屠龙刀最初是出现在谁的手里。”
那小女孩抽了一口烟,没有说话。
那红衣服的石头人,将手中那盏绿油油的灯笼,递给了那小女孩。
那小女孩没有动手,旁边那个宫装少女,放下手中的果盘,探身接住灯笼。
那两个石头人让开了身,那辆“人车”向前疾奔,转眼间就消失在那星星点点的绿光之中。
那两个石头人目送那辆“人车”远去,回过身来,面前竟然已经站着三个人了。
那绿衣服的石头人一怔之下,说道:“三位既然能找到这里,见到我们兄弟以后,也知道立刻就停下来,想来一定清楚我们的规矩。不知三位是哪一路人物?”
贾珂叹了口气,说道:“刚刚那小姑娘不是已经跟你提过我了吗?我就是她已经死了的姐夫。”
王怜花也叹了口气,说道:“刚刚那小姑娘也已经跟你提过了我,我就是她已经死了的二?哥。”
黄蓉也叹了口气,说道:“刚刚那小姑娘还跟你提过我了。唉,我就是她已经死了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