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穿淡紫薄衫的女人,还有那虬髯大汉,都在认真听庄家的话,手中还握着几块筹码,显然是对赌场什么时候能把钱交给他们这件事十分上?心。
那胡人女子漠不关心地用剩下的二十五六个筹码在台子上?搭桥,适才王怜花屡战屡胜,到得后来,其他人都对他心服口服,跟着他押注,只有这?胡人女子一直我行我素,哪怕筹码都输光了,她也满不在乎。
不过这?些人中,最让王怜花在意的,还是那个身穿淡绿绸衫的女人。她在听到‘大老板’这?三?字,下意识地向那胡人女子瞥了一眼,显然是她知道这?胡人女子和这?大老板关系匪浅。
王怜花忽地想起先前那人跟他说过,洪大福有一个很漂亮的小老婆,她是一个西域胡姬,细细的腰肢,高高的胸脯,眼睛是蓝色的。这?位胡人美女的外貌,和那人的描述一般无二,难道这?位胡人美女,就是洪大福的小老婆?
王怜花嗤的一声笑,说道:“你还真是狡猾啊!你说等大老板回来,你再约我来这里拿钱。但是除了我以外,他们也是你的债主,你怎地不约他们一起来拿钱?”
随即脸一沉,冷冷地道:“莫非你看我是一个外地人,这?辈子可能只会来这里一次,你们赖账也好,不赖账也罢,不会有多?大影响,所以想用大老板不在岩桥镇这?件事来拖延时间?直到我不得不离开岩桥镇,你们大老板才会回来,这?样一来,你们欠我的钱,就不用还了?”
庄家忙道:“不……不是……”
王怜花打断他的话,冷冷地道:“我今晚就要拿到那三十六万两银子。别说你们只是大老板去了外地,就算你们所有老板都去了外地,我该拿到的银子,也一分一厘都不能少。”
庄家满脸为难,说道:“大爷,这?三?十六万两银子,真的不是我们不想给你,是大老板不在岩桥镇,这?么一大笔钱,我们这些小人物,没法给你啊。”
便在此时,忽听那个身穿淡绿锦衫的女人说道:“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王怜花循声看去,就见这?女人一双妙目正凝视着自己,面上微露笑容,心道:“看来这女人不仅知道洪大福和大老板,本就是同一个人,她自己也和这?家赌场关系匪浅,所以她见我刁难赌场的人,忙不迭地站出来,帮赌场说话。”当下淡淡一笑?,说道:“免贵姓贾。”
那女人嫣然一笑?,说道:“原来是贾大爷。”
王怜花听她这?样称呼自己,心中登时生出异样感觉来,暗道:“贾大爷是谁?我只认识贾二爷!”随即又想起一事,不免颇为得意,暗道:“贾珂啊贾珂,就算我现在扮成了别人,我这?个大爷也要比你这?个二爷高上?一头,你还总是喜欢让我叫你哥哥,真是厚颜无耻!”随即微微一笑?,说道:“我已经把姓告诉你了,你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把你的姓告诉我?”
那女人微微一笑?,说道:“我姓高,叫寄萍。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因为我是一个苦命人,自小就是孤儿,犹如浮萍一般随处漂泊,找不到安身之处。”
王怜花略一沉吟,没想起江湖上?有什么名人叫这个名字,当下点了点头,说道:“高姑娘,你忽然问我姓什么,不知有何赐教?”
高寄萍嫣然一笑?,说道:“贾大爷,你误会我了。这?‘赐教’二字,我可不敢当,我只是想跟你说,我经常来这家赌场玩。你一夜之间,赚到了三?十六万两银子,这?确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从前也有人在一夜之间,赚了十八|九万两银子。
赌坊也和今天一样,一时半会儿,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后来大老板回来,听说这?件事后,立马从账上调出十八|九万两银子,交给那人。贾大爷,我不是向你打包票,说这家赌场一定不会赖账,但这?庄家说的话,也确属实?情,即使你在这里待上?一整晚,只要大老板没回来,赌场就没法一下给你三?十六万两银子。”
王怜花略一沉吟,说道:“假如这?家赌场从前也发生过这?种事,我倒不是不可以拖延几天。不过十八|九万两银子和三?十六万两银子相差太大,说不定这?家赌场从前没有赖下那十八|九万两银子,不过是因为,那十八|九万两银子太少,他们看不上?眼罢了。”突然间看向那胡人美女,笑?道:“夫人,假如你是我,不知你会怎么做?”
那胡人美女一怔,似是没有想到,王怜花会突然向她征求意见。她冷冷地望了王怜花一眼,说道:“我当然会等大老板回来。”
王怜花笑着点头,看向庄家,说道:“既然这两位美人都在为你们求情。好吧,你给我写一张欠条,等大老板回来,我也好拿着这?张欠条去找大老板。”
王怜花拿到欠条,从赌场出来,仰头去看天花板,打算爬到第三?层,看看这?家妓院,是不是也和赌场一样,其实是洪大福的产业。
王怜花一连走了三?个台阶,耳中的淫声浪笑始终不绝,心下登时虚了,暗道:“倘若贾珂知道我去了妓院,岂不会生我的气?”他心中“洪大福”和“贾珂”稍一交战,“贾珂”就占据了上?风。于是他转过身,径自回到客店。
次晨醒来,王怜花正在屋里吃早饭,忽听得脚步声在门口响起。这?脚步声委实?奇怪,向前走了三?步,就要后退一步,向前走了四步,就要停下一会儿,听起来好像是在跳舞。
王怜花登时心下大乐,问道:“谁在外面?”
只听得一人说道:“公子,是俺老黄。”原来是黄伯流。
王怜花一怔,心中急速思索黄伯流是为了什么事情来找自己,心念一转,已然有了答案,当下不动声色地道:“门没锁,你进来吧。”
黄伯流推开屋门,见王怜花在吃早饭,心下很不好意思,说道:“公子,俺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要不俺先离开,等你吃完以后,俺再来找你?”
王怜花笑道:“倒也不必这?样麻烦。你说吧,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黄伯流道:“是……是这样的。今天一早,俺吃过早饭,然后吩咐店小二照顾好咱们的马,店小二却说咱们的马给人骑走了好几匹。俺不愿相信店小二的话,就跟着店小二去了马厩,这?才发现昨天有好几十人趁夜离开岩桥镇,投奔别人了。所以……俺觉得公子得知道这?件事才行。”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多?谢你了,不过我昨天就知道这?件事了!”
黄伯流一怔,问道:“既然公子昨天就知道他们拿到公子开的那张药方,以为自己再没有性命之忧以后,就离开了岩桥镇。公子,你昨天怎么不拦下这?帮背信弃义?,言而无信的小人?”
王怜花舀了一勺皮蛋瘦肉粥,慢慢送入口中,然后微微一笑?,说道:“黄伯流,在今天早上之前,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人离开岩桥镇?”
黄伯流又是一怔,随即点了点头,说道:“俺门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邪魔外道,像俺、祖千秋、老头子和计无施这样的人,生平最看重?‘义?气’二字,但也有些人,他们说话就和放屁一样。俺确实?想过,可能会有人趁此机会,逃出镇子,但是……但是……俺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愿意做一个背信弃义?,言而无信的小人。唉,俺和这?些人为伍,实?在是有辱自己的名誉。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你都能料到会有人这么做,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料不到呢?嘿,实?话跟你说吧,你们谨守诺言,没有离开岩桥镇,从今往后,我也会把你们当成自己人看待。而那些背信弃义?,偷偷逃跑的人,我向你保证,日后他们一定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的。”
黄伯流听出他声音中含有几分残忍的嘲讽之意,越听越心惊,暗道:“原来他早就给那些人安排后手了,难怪他会这?样轻松地放他们走了。”笑?道:“原来公子早有准备,那俺就放心了。”
王怜花略一沉吟,心想:“黄伯流和那些逃跑的人本就是一伙的,他听说我给那些人安排了后手,少不得会疑心我给他们也安排了后手。”说道:“再过一会儿,你们分批来我房里,我有事向你们交代。”黄伯流自然应是,转身离开客房。
不过一会儿,黄伯流等人便站在门外候着。王怜花却不理?他们,悠悠闲闲地用过早饭,然后道:“门没上?锁,你们自己进来吧。”
黄伯流等人走进客房,看向王怜花。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你们一定十分好奇,我凭什么保证,日后那些逃跑的人,一定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祖千秋深知对一件事太过好奇,会有多?么危险,听到王怜花的话,说道:“公子,我们虽然好奇,但是不该我们过问的事情,我们绝不会过问。”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你们过问一下这?件事,倒也无妨,毕竟这?件事和你们也有很大干系。”然后走到祖千秋面前,挥起右掌,打在他身上生死符的所在。
祖千秋见王怜花挥掌来打自己,不由得吓一大跳,颤声道:“公……公子,你……”随即感到身上?并不怎么疼,知道王怜花不是要杀自己,不自禁地松了口气,很快想起那天晚上?,王怜花也是这样给他们解毒的。
祖千秋登时恍然大悟,说道:“公子,你的意思是说,你开的那张方子,并不能消解体内毒性,须得配合你这?一道掌力,方能药到毒除,是吗?”
王怜花笑道:“你这?话虽然不中,但也不能说不对。你们中了我的算计,只喝药汤、吃药丸是没用的,想要破解我这?一招,唯一的办法,就是我现在这样,用一门独特的掌法,拍在你们身上?某一处。”
说话之间,王怜花将其他人中的生死符逐一解开,又道:“那些人聪明过头了,以为这?世上?只有自己是聪明人,别人都是笨蛋,不可能想到他们可能逃跑,所以中了我的算计。
嘿,我这?一招一旦发作,一日厉害一日,奇痒剧痛递增九九八十一日,然后诸如减退,八十一日之后,又再递增。这?样周而复始,除非他们死了,不然难熬的痛苦,会跟随他们一生一世。所以我说,这?些胆敢背叛我的人,日后一定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的。”
然后收回了手,微笑道:“好了,你们可以出去了。”
祖千秋等人见王怜花在这件事上?也算计了他们一把,不禁越听越惊骇,越听越冰凉。他们离开客房,互相对视一眼,均觉王怜花这人心思深沉,狠辣无情,他们跟随王怜花做事,未必是正确的选择,但谁也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老头子说道:“至少王公子对自己人还挺不错,假如他那一招真如他形容的那般厉害,王公子没让咱们先体会一下发作时的痛苦,而是直接化解了咱们中的那一招。只要咱们日后不做对他不起的事情,想来他也不会加害咱们。”
祖千秋摇头道:“他在解毒这?件事上?,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算计了咱们一把,谁知他在其他事情上?,会不会也曾神不知鬼不觉地算计了咱们一把?甚至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又有谁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这?人实在可怕,咱们跟着他做事,以后有的是麻烦了。”众人听到这话,深以为然,当即心下惴惴地各自散去了。
王怜花又花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将众人体内的生死符一一拔除干净,精神大为疲倦,于是倒头睡了过去。
到得傍晚时分,他悠悠醒转,离开客店,径自来到一家叫作小苏州的酒家,走到一张靠窗的桌旁坐下,店小二送上?酒菜,颇有苏州风味。
这?家小苏州斜对面是一座构建宏伟的大宅,金字匾额上?写了“洪府”两个大字,正是洪大福的宅邸。
昨日王怜花听那路人说起庄家的旧事,疑心庄家的种种悲惨遭遇,和洪大福脱不了干系,便即生出劫富济贫的想法。这?个富指的是洪大福,贫指的当然是王怜花自己。待王怜花去赌场玩了几把,发现赌场的幕后老板,其实是洪大福以后,不由疑心洪大福之所以成为腰缠万贯的富商,并不是因为他发了一笔横财,而是因为他和某个厉害人物搭上了关系。
就像公孙止帮柴玉关收集美女,柴玉关给公孙止钱财那样,洪大福很可能是在帮某个厉害人物做事,这?个厉害人物帮洪大福成为一个家产丰厚的富商,甚至帮他报复从前看他不起的庄家。若是如此,那么这?座洪雁塔可能就是第二个绝情谷,要修建它的人不是洪大福,而是洪大福背后的那个厉害人物。
王怜花本就是抱着扬名立万的念头,才决定来西域的,虽然一连串变故接踵而至,现下他和王云梦分手,和贾珂失去联络,只能独自一人去找柴玉关,但这?雄心壮志还在他的心中,遇上?这?样一个厉害人物,自不肯轻易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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