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先天无极门的弟子们不由牙齿打颤道:“我……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面前白影一闪,这几十个人竟然都已经被点在了原地。
他们每个人都脸色扭曲,尖叫声卡在喉咙里,但是王怜花的脸色也不好,他的脸孔已经苍白得和衣服一个颜色。
他发现贾珂并不在这些人里面。
他不在这些人里面,他去了哪里?
他被人掳走了?
不,以他的武功,绝不至于连一声呼救都发不出来。何况刚刚他和自己同在一间屋里,刚刚如果有人上来过,就算自己没有发现,凤三应该也会发现的。
他只能是自己走的。
他去哪里了?
小朱姑娘走到他面前,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盯着他,笑道:“你我虽然没见过面,但是我从前就听我母亲说过你的名字。”
王怜花看着她,不禁想起从前王云梦曾经跟他说过,销魂宫主辗转自很多人口中听到很多秘密,大多都是她从那些和她睡过一张床上的男人们的口中听到的。她就将这些秘密全都写在一本账簿上,这是销魂宫最有价值的宝物。
他该去哪里?
是去找贾珂,还是留在这里,想办法从这个小姑娘口中撬出账簿的所在来?
贾珂离开小楼,守在小楼四面八方的弟子瞟了一眼他身上先天无极门弟子的衣服,便没再理他,他换了身衣服,又重新走回小楼,向守在小楼外面的先天无极门的弟子打听俞佩玉的事情。
“哦,你说俞佩玉啊,”收了他银子的先天无极门的弟子偷偷摸摸的说,“听说他疯了。”
贾珂道:“疯了?”
弟子道:“可不是么,除了疯子,谁还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着自己亲爹就是我们掌门说什么‘这不是我爹爹,我爹爹已经死了’这样的疯话啊。掌门说他已经疯了好几年了,因此他明明已经十八岁了,却一直没有在江湖中历练过。我们从前就说他这日子过得简直比好多武林世家的大姑娘还束手束脚不自在的,如果他其实是个疯子,那这事倒是正常了。”
贾珂道:“但是疯子怎么能杀死天门道长啊。”
弟子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只要想杀人,别说疯子,就是傻子也能杀人。”
贾珂一笑,道:“也是。”
弟子继续说:“何况听说泰山派找到天门道长的时候,他的佩剑就留在天门道长的尸体上,你说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正常人杀完人以后起码应该把自己的剑拿走吧,正常人就算没杀人,也应该在发现自己的佩剑不见了以后去找佩剑吧,可是他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可见他可能真的很不正常,又或者是因为他就想做坏事,好报复掌门。”
贾珂道:“哦?他为什么要报复你们掌门?”
弟子道:“这我怎么知道,我就这么一说啊。我看你也才十四五岁吧,你说你这么小就出来闯荡江湖,自由自在了,俞佩玉都已经十八岁了,才第一次有机会离开家。掌门他老人家是浮华看尽,可以安心过隐居的生活了,但是俞佩玉却十八年一直过这种清修的日子,换我我也得疯。对了,俞佩玉还有个未婚妻叫林黛羽,人家林姑娘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行走江湖了,可是俞佩玉还和大姑娘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
贾珂听到“林黛羽”这名字的时候,差点被呛着,他强忍笑意,一边听弟子继续高谈阔论的表示俞佩玉变坏不只是自己的问题,更是环境的问题,一边时不时的赞同一二。
他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就听到“咚”的一声巨响自上方响起。
贾珂和四面八方守着这小楼的众弟子同时抬头看去,就看见一个黑影自小楼的窗户飘然而出,身形虽然狼狈,速度却极快。刚刚那跟贾珂闲聊的弟子惊讶的“噫”了一声,正想跟贾珂继续聊天,就感到一阵微风拂面,刚刚站在他身边的人居然消失不见了。
俞放鹤的武功很高,他不仅内力深厚,轻功也着实可怕,但是贾珂居然能一直紧紧跟在他身后。
今天晚上的月亮很亮,照的地面雪白如银,人的影子倒映在如银的地面上,黑的黑,白的白,异常的分明。这并不是一个适合跟踪的夜晚,好在俞放鹤似乎一心逃命,没有察觉到背后有人跟踪他,而早在一年前,贾珂行动的时候,就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来。
俞放鹤越走越远,他已经快要离开李渡镇,这让贾珂愈发好奇起来,这家伙究竟是要去哪里。
忽然,俞放鹤停下了脚步,贾珂连忙将身子藏在树后,他看不见俞放鹤在做什么,但是他听见了一声短促的哨声自俞放鹤的方向响起。
风声呼啸,这哨声很快就消失在了风中,很快,他就听见了“轰”的几声连绵不断的巨响,李渡镇二十七八处地方的烈焰已经冲上了云霄,火势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迅速蔓延开来,将李渡镇以小楼为中心围成一个圆圈,眨眼之间,就已将半边天都烧红。
贾珂看着面前这片火海,全身都颤抖起来,他感到一只看不见的手忽然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脏,将他的心脏捏的快要碎裂。还有一只手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掐得他快要呼吸不上来。
他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沿着原路冲向了火海,火势好大,他明明还距离好远,就已经感到一股足以将人烧焦的热流直冲上天空,将他的脸也瞬间就烤干了。
夜风呼啸,将火势不断扩大,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和燃烧声中,贾珂已经听见了无数凄厉的惨叫声,在火海中挣扎的惨叫声。
是谁在惨叫?
这惨叫声中都有谁的声音?
贾珂从没有这么害怕过。
一千七百米。
一千六百米。
一千五百米。
贾珂忽然撞上了一个人,那个人的模样被火光照的已经红的看不清晰,但是他的眼睛在发光,脸上的笑容也在发光,他紧紧的抱住自己,抱住自己不放,就好像要把自己嵌进他的骨头里。
周围一片都是红的,都是灼热的,呼出一口气,水分就会被立马蒸发干净,四处都舞动着死亡的影子,死亡的声音,只有这个人是鲜活的,柔软的,真实的。
“怜花?”
贾珂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这声音居然那么嘶哑,充满了恐惧和焦急。
“我在!”那个人在他的耳边说,声音充满了快乐,死里逃生的快乐,如释重负的快乐,这快乐中甚至还带着点难以忽视的颤抖和哽咽,“还好我来找你了,还好我找到你了!我真怕……”
王怜花一时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笑着看着贾珂,贾珂也笑着看着他,眼中心中再没有别的人或者别的事了。两个人的眼睛都闪闪的发亮,那光亮在眼中打着旋,大概是火光,又大概是泪光,直到一声爆炸在王怜花身后响起,他二人才豁然惊醒,想起自己现在究竟身在何处。
***
贾珂觉得自己得对今天晚上李渡镇这场火负三成责任,如果不是自己那天晚上劝泰山派的弟子放火烧了杀人庄,只怕俞放鹤也未必想得出火烧李渡镇这么天才的主意。
王怜花却不赞同,他刚刚在树林的小溪里洗过澡,将身上的火硝味洗干净,然后又穿上先前那件满是火硝味的旧衣。明明他体内浑厚的北冥真气早让他无惧寒暑,可是他仍然怕冷似的缩在贾珂怀里,然后分析道:“今天晚上那场火不只是单纯的燃烧,还有很多地方都发生了爆炸,今晚的火势发作得这么快,只怕是俞放鹤找来了江南霹雳堂的人帮他放火。
江南霹雳堂是江湖上最擅长制造火器的名家,邀请他们来这里放火,可不是两天功夫就能完成的,我想俞放鹤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预谋放火烧了这李渡镇了。看来他果然也在打那个账簿的主意。”
贾珂道:“账簿?”
王怜花道:“就是销魂宫宫主的账簿,她以前从她的那些男人们的口中打听出了数不尽的江湖秘闻,然后把这些秘闻都记载在了她那本账簿上。我妈从前曾经跟我说过这个东西,她甚至还找过朱媚,就是销魂宫宫主借这本账簿,但是朱媚从没借出过。
我看胡姥姥恐怕也是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朱媚的女儿就住在那栋小楼里,今天才会胁迫铁心兰让她替自己察探小楼里面的情况的。”
贾珂将下巴抵在王怜花的头顶上,惊叹道:“她得玩多少男人啊,这样活的不累么。”
王怜花噗嗤一笑,道:“你替她觉得累,她可沾沾自喜,觉得是自己魅力太大,才让那些男人抛家弃子卖老婆卖父母也要追捧自己讨自己喜欢呢。就像我母亲,哪怕是柴玉关,当年两人初见,他也很是为她着迷,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她追到手的,她这一生之中,几乎从没遇到过一个不为她动心的男人。”
说完,坐起身来,扭头看向贾珂,嘻嘻笑道:“你知道我母亲这些年为什么这么记恨你吗?”
贾珂脸色沉痛道:“因为我把她唯一的儿子给拐跑了。”
王怜花笑道:“这只是原因之一。”
贾珂道:“嗯,还有什么?”
王怜花道:“因为她当年逃出城去,你把她中途扔下了。”
贾珂道:“真冤枉,我明明把她扔到城外的。”
王怜花笑道:“对她来说,你就是把她中途扔下了。她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会有男人和她第一次见面就对她弃之如敝屣,哪怕你那时候还是一个小孩子,她每次想到你也恨的牙痒痒的。”
贾珂只是笑,想起当年自己去找王怜花,结果在岸边遇见跳河逃命的王云梦,还安排王云梦躲在尸体堆里逃出京城那段往事,现在想想,觉得实在很有意思。
王怜花见他不说话,道:“你在想什么?”
贾珂道:“嗯,我在想我那时候和你天天同床共枕,还能看得上谁去。”
王怜花轻轻一笑,显然也想到了当时两个人同床共枕时的情形,那时候年纪尚小,两个人躺在一起也不会胡思乱想,现在哪怕拥抱和亲吻都没法让他满足。他轻笑道:“那现在呢?”
贾珂道:“现在更是了,销魂宫宫主的女儿,也比不上我的王公子十分之一好看。”
王怜花咬了他一口,哼了一声,倒不怎么生气,说道:“不许把我和女人放在一起比较。”
贾珂从善如流道:“凤三更是连王公子的百分之一都比不上。”
王怜花嘿然一笑,道:“凤三年轻时候都没有过美名。”
贾珂眨眨眼,笑嘻嘻的亲他头顶。
王怜花继续道:“可惜现在无论是佳人还是名侠,只怕都已经化为枯骨了。”
贾珂听到这话,叹了口气,他紧紧抱着王怜花,道:“何止他们,今天晚上死了多少人了。还好没有你,怜花,我真不敢想象如果你没有出来会怎么样。”
王怜花微笑着躺在他的怀抱里,心里非常的快活和满足,就好像一个箱子,已经放满了东西,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一处空虚的让他发慌的空隙,每一处都落满了阳光。
王怜花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你那时候怎么会突然离开?”
贾珂道:“我那时候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打算,可是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应付,所以我就下楼打听俞佩玉的事情去了。”
王怜花怔了怔,忽然笑道:“你不会以为我是看上了那个小丫头了吧。”
贾珂道:“我确实想过。”
王怜花忽然转过身来,抬手揽住贾珂的脖颈,问他:“你想到我看上了别人,你就走了?”
贾珂道:“只是想过,因为我觉得你会喜欢那样的女人。”
王怜花好笑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喜欢哪样的女人,你怎么就知道了?”
贾珂道:“一种直觉。”
王怜花哼了一声,道:“然后你的直觉告诉你我既然喜欢上别人了,你就该不声不响的走了?”
贾珂道:“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么。我只是很快想到你突然变得这么仗义,八成是因为想要得到销魂宫的什么东西。那东西只怕藏得很隐秘,朱姑娘手里虽然有那东西,却一直没发现那东西在哪里,所以才过的这么穷困。我看你完全可以应付局面,又担心你会做出什么我不想看见的举动来赢得他们的信任,所以干脆就下楼去了。”
王怜花长长的“哦”了一声,像个最好学的学生一样,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来,询问道:“不想看到的举动?”
贾珂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就是……会让我心里不舒服的举动。”
王怜花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笑道:“你说啊,我什么举动会让你心里不舒服?你不说,我以后怎么改嘛。”
贾珂想要避开他的目光,却立马被他把脸扳正,最后贾珂只好很不好意思的叹了口气,道:“虽然黄鼠狼给鸡拜年,倒霉的是那几只鸡,可是黄鼠狼想要取得它们的信任,总要使出浑身解数让它们信任自己。偏偏那几只鸡中的一只又长得那么貌美,作为另一只黄鼠狼,当然会担心自家的黄鼠狼究竟是去吃鸡的还是去养鸡的。”
王怜花越听越开心,听到最后简直眉飞色舞,这让贾珂简直怀疑自己不是在剖析自己的心思,而是在给王怜花讲笑话。并且是很好笑的笑话。
等贾珂说完,王怜花就在他脸颊上亲了两口,然后头搭在贾珂肩膀上大笑起来。
贾珂不解道:“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王怜花一本正经的道:“我难得看你为我吃醋,当然高兴,不仅高兴,我还很想去庆祝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朱泪儿就是朱小姑娘据说是朱七七的前身,所以珂珂这完全是超级敏锐的直觉的说,不过我个人感觉她比朱七七可爱太多了,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我当然不舍的她就这么死了。
以及俞放鹤放火其实是书里的,不过书里驱散村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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